父親的茅臺酒

文 / 冬梅

父親從鄉下進城看孫子。午飯時，我拎出一瓶珍藏多年的茅臺酒，和他對飲了幾杯。

半瓶酒下肚，父親臉放紅光，話也多起來：“嘿嘿，老家，你四叔的三小子在省城當官，也沒見你四叔喝過茅臺酒。哼，俺兒子當教師咋啦，俺也喝過茅臺酒。”父親在城里只玩了三天，硬是放心不下老家九十多歲的奶奶。臨走時，妻子將那天沒喝完的半瓶茅臺酒，塞進父親的提包里。

父親生日那天，我又買了一瓶茅臺酒，攜妻帶子回到老家。那天，父親不僅請來村支書、電工、小學校長等鄉村“名流”，還特意將遠房四叔也請過來。開席后，父親笨拙地將那瓶茅臺酒打開，“咚”地戳在桌面上，說：“這是俺小子孝敬的茅臺酒，咱別心疼他花多少錢，今兒個，老少爺們都開次葷吧。”父親滿面紅光，端著大號酒杯，挨個敬酒。敬到四叔時，我分明看到四叔的眼里涌出幾滴混濁的老淚。

送走客人，妻子收拾“殘局”，隨手將那個空茅臺酒瓶扔了出去。不一會兒，父親樂顛顛地將它捧回來，用新毛巾擦干凈，輕輕擺放到屋里正堂的桌子上。我問母親，留著那個空瓶子有什么用，母親笑著撇撇嘴角：“哼，跟個小孩子似的。上回，從你那里帶回來的半瓶茅臺酒，跟你四叔喝完后，瓶子找不見了，硬說是我弄丟的。別理他，讓他顯擺去吧。”我明白了，父親這是拿茅臺酒瓶在眾鄉親面前為他的“孝子”掙面子呀！

“五一”假期我再次回到老家，給父親又買了一瓶茅臺酒。到家后，我剛拿出那瓶酒，父親的臉上就晴轉陰天。我疑惑地向母親看去，她佯作怒狀：“年輕輕的不會過日子。你爹是心疼你瞎花錢。快收起來，等回去后，給人家退了。”說話間，四叔進屋，見我回來了，他邀請我和父親去他家吃飯。

邁進四叔的正屋，我發現四叔的桌子上也擺著一瓶茅臺酒，我會心地笑笑：怪不得父親要把個茅臺酒瓶擺到正堂桌子上，原來，他是有意與四叔比“闊”斗“氣”。四嬸將飯菜端上桌子，父親看著那瓶茅臺酒，眉頭一挑：“是你三小子給你買的吧，咱倆先整兩口嘗嘗？”父親的話沒落地，四叔慌亂地搶過話頭：“啊，不，不……”父親瞪了他一眼：“哼，三小子在城里當官，你還在乎這瓶酒？”說話間，從桌上將酒抓過來，沒費勁就打開了，每人斟滿一杯。

不等四叔勸，父親端起來，仰頭就是一大口，隨即“噗”地吐了出來：“這是什么酒？像白水一樣？”四叔尷尬地搖搖頭，嘆口氣，喃喃而語：“這空瓶子還是我從你家里拿回來的呢……唉，都是為了給我渾小子撐面子呀。”

第二天早晨，父親從提包里抽出那瓶茅臺酒，塞到我的懷里：“去，給你四叔送去，為了孩子，老人的心思都是一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