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日語詞匯中蘊積的日本精神
——以“潔い”一詞為例

劉亞男

河北大學外國語學院

一、日語“潔い”一詞的基本含義分析

“潔い”作為一個常見的日語詞匯其基本的含義可以在以下的例句中得以體現。

（1）天國の浄土は潔い。

（2）草葉におりた朝露は潔い。

（3）菊を愛する人は心が潔い。

（4）ロミオとジュリエットの戀は潔い。

（5）美しい景色を見ると気持ちも潔くなりましたね！

（6）清々しい風が吹いて気持ちも潔くなってから外でご飯を食べよう。

（7）こんな不祥事のせいで社長さえも潔く辭任しなければなりませんね。

（8）もし彼女のことが好きだったらやはり潔く告白したほうがいいと思う。

通過以上的幾個例句我們可以看出日語中的“潔い”可以表達好幾種含義。首先，在第一個例句中：天國的凈土是很干凈的。第二個例句中：在草葉上滾動的露珠非常純凈。這兩個例句中的“潔い”都是“純潔，干凈”的意思。這種“純潔，純凈”是能夠看得到的干凈，是具象意義上的干凈。其次在第三個例句中：喜愛菊花的人心地很純潔。第四個例句中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愛情很高潔。所以第三、四兩句中的“潔い”是純潔，高潔的意思。這種“純潔，高潔”指的是抽象事物的高潔，高雅，沒有污點。之后的例句五和六都是和“気持ち”（心情）有關，通過句意來看例句五說的是：欣賞了秀色可餐的美景后心情變得舒暢。例句六說的是：清新涼爽的風迎面拂來，感到神清氣爽，去外面吃飯吧。最后的例句七，八都是果斷，干凈，毫不膽怯之意。例句七的句意是：受這件丑聞的影響，連董事長都必須得果斷地辭職。例句八的句意是：如果真心喜歡這個女孩的話，最好果斷地向她告白。

綜上分析，我們可以對日語“潔い”一詞的基本含義做一個概括。即它有四層意思：1、形容具體事物的干凈，整潔；2、形容精神，心靈等抽象意義上的高潔，純凈；3、形容心情爽朗，愉悅；4、形容人做事干凈利落。再從日語的“潔”字來看，該漢字與中文的“潔”有著共同之處。比如兩者都有形容具象事物的“干凈，整潔，清潔，一塵不染”的意思。如中文的“潔”在《左傳·定公三年》中“莊公卞急而好潔，故及是。”①和在《孟子·離婁下》中：“西子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①就是這樣的意思。而且兩者也都有形容人的品格，心靈等的抽象意義上的“高潔，高雅”的意思。然而雙方的側重點卻不一樣。中文中的“潔”偏重于“清潔，純凈，高潔”之意，相比之下“潔い”一詞除此之外還更強調“果敢，利索，毫不猶豫”。

二、日語“潔い”一詞中蘊積的日本的精神特色

前文中分析到了日語“潔い”一詞的基本含義。其中最表面上的含義就是“清潔，整潔，干凈，純凈”和“高潔，純潔，高雅”這兩種意思。此外，日語中與此相類似的表達還有“潔白，清潔”以及“純潔、高潔”等。當然，“潔い”一詞最重要的意思還當屬“形容人做事果斷，剛毅，豪不怯弱”。而這一層意思正是中文中的“潔”所不具有的。從這種細微的差異中我們可以發現不同的語言扎根于特定的文化環境中，凝結著不同國家和民族的精神內核及文化形態。這種精神內核及文化形態也是導致語言差異形成的深層原因。所以“潔い”的這些含義和其他的相類似的日語表達都與日本精神特別是日本人獨特的美意識，色彩意識，生活習慣，自然觀等具有密不可分的關系。下面本文將從這幾個方面進一步探討。

（一）喜好干凈的生活習慣

日本人很愛干凈，在生活中特別喜歡洗澡也就是“泡澡”（お風呂に入る）。這和中國的淋浴有所不同。這種習慣與日本的地理環境相關。日本列島山巒起伏，豐富的地熱資源使得島內形成了數量眾多的天然溫泉。受此天然條件的影響日本也形成了具有獨具特色的“銭湯文化”②（澡堂文化）。日本國內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銭湯”（澡堂）隨時滿足人們的需求。這充分反映了日本人喜好干凈的生活態度和生活習慣。此外，日本人非常重視“面子，體面”，女人們不管老少皆喜愛化妝，甚至在路邊都可以看到化妝的女性。還有上班一族，每日必是西裝革履，精神抖擻。這些都是為了給人以干凈，整潔的印象。喜愛干凈的日本民族在語言的表達上也就產生出了“潔い”這種清新，潔凈的表達方式。

（二）樸素淡雅的色彩意識

色彩是極其復雜的感性認識。③不同國家和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色彩觀。日本民族受到獨特的地理環境和四季分明的氣候環境的影響，培育出了自身敏銳的感受性和色彩觀。相比起喜愛“金黃，大紅”等被視為吉祥色彩的中國人來講，日本人則更喜歡清新，素雅的色彩。比如“白色”。日本人對白色的崇尚不僅體現于日本國旗純白的底色上搭配鮮紅的太陽，在日常生活中以白為美的傾向也處處可見。③在這種以“白色”等淡雅色調為主的色彩觀的作用下，日語中也就出現了“潔い”這種帶有“純潔，潔白”色調的語言表達。

（三）親近自然的自然觀

長久以來處于農耕文明圈的日本，自古代開始就崇尚與自然的“協調”，“融合”。古代的農事活動受到自然氣候的影響和約束。為了保證農業生產的順利進行，祈求五谷豐登，日本人民油然的生出了對大自然的敬畏和崇拜。存在于中華文明的“大禹治水”，“精衛填海”以及“愚公移山”等富有英雄氣概的歷史傳說在日本歷史神話中卻難覓蹤跡。崇尚自然的自然觀在日本文學中也多有體現。詠頌風花雪月，贊美自然的和歌多不勝數。所以這種崇尚自然，親近自然的自然觀也被融入進了日語中，由此而產生出了“潔い”這樣的清潔，無污染，具有原生態格調的日語詞匯。

（四）追求超然灑脫的精神理念

“潔い”一詞中的形容“心靈或精神的純凈，高潔”的意思的歸根到底就是對于“超然灑脫”的精神的追求。這種追求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來自中國儒家思想和佛教的影響。比如帶有濃重的中國儒教色彩的“十七條憲法”中極力宣揚“以和為貴”，“上下和睦”的儒學道德規范。④這種“和”的精神是在當時國內矛盾重重，危機四伏，社會等級秩序受到破壞的背景下提出來的，可以看做是一種緩和社會矛盾，維護社會秩序的精神手段。而為了實現這種“和”就必須要有一種寬容和氣，大度體諒的“超然灑脫的”內在精神。此外，作為日本傳統文化的典型代表——“茶道”的精神內核即：“和，靜，清，寂”。其中也包含了超然灑脫的精神追求。九松真一認為茶道文化具有七種特性：（一）不均整；（二）簡素；（三）枯高；（四）自然；（五）幽玄；（六）脫俗；（七）靜寂。⑤這其中的“幽玄”，“脫俗”和“靜寂”都與超然灑脫，清新高潔的精神追求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五）剛毅果敢的行為方式

前文已經提到日語中的“潔い”一詞與中文的“潔”兩者在意義上相比雖有共同之處但側重點截然不同。日語中的“潔い”一詞最重要的意思就是剛毅，果斷。比如：潔く責任を取る。（果斷的承擔責任）。果斷地承擔責任，不推脫，不逃避。這樣的行為方式是非常受日本人贊賞的。盡管有時責任不一定是由自身而引起的甚至與自身沒有直接的關系。但是日本人往往出于場合或身份的考慮而果斷地承擔責任。這一點上可以說的上是日本人的剛性的一面。雖然日本人也有“膽怯，懦弱”的一面，比如說話時的“曖昧不清”亦或面臨選擇時的猶豫不決等等。所以日本人通常是“既勇猛如虎又膽怯如鼠”⑥而“潔い”一詞可以說正是凝結了日本人的“剛毅勇猛”的一面，是性格剛性的一面在語言上的具體體現。

三、日語“潔い”一詞中的啟示與感悟

“潔い”一詞在中文中很難找到與它意義，用法完全對應的詞語。而這也恰恰說明了語言背后的不同國家和民族在精神和文化上的差異性。所以我們要想正確地理解和掌握“潔い”的各種含義和用法就必須要對其所蘊積的日本精神進行深入地探究和細致地把握。反之我們亦可把日語“潔い”一詞作為切入點，從而探究其深層的文化因素。這一點是我們在語言學習時應當值的關注的。此外“潔しとしない”是與“潔い”相關的日語固定表達。意思是：以為可恥，不屑，不肯。這種表達經常用在礙于某種顏面而不去做某事的場合上。所以也可以算得上是日本人重視面子的典型表達吧。

四、結語

語言包含一個國家和民族的精神內核，是一個國家和民族顯著的外在特征。任何語言的學習都需要建立在對這個國家和民族的精神特征進行深入了解的基礎之上。日語以其獨特的表達方式，語言特性反映了日本人的獨特的精神風貌和思維方式。本文通過以日語“潔い”一詞為基本點，通過結合該詞的基本意義和使用方法嘗試探究了其背后所蘊含的日本精神，特別是日本人的審美意識，色彩意識，自然觀等。當然這些并不能稱得上是日本精神最深層的特點，更不能算作是日本精神，日本文化的全部。但是，我們在學習日語的過程也是在不斷探索日本精神，加深對于日本文化理解的過程。在如今這個國際競爭日趨激烈，國際關系日趨復雜，摩擦紛爭時有發生的國際環境背景下，深入理解語言背后的文化精神這一點便顯得尤為重要。

注釋

①古代漢語詞典[M].商務印書館出版,1998.

②黃勁.從澡堂文化看日本的國民性[J].才智,2016.

③劉淑霞.試析日本人的色彩觀[M].北京社會科學,2015.

④徐曉鳳.圣德太子的《十七條憲法》與中國儒家文化[J].學術交流,1994.

⑤佟君.日本茶道及其文化內涵[J].日語學習與研究,2007.

⑥本尼迪克特.菊與刀[M].新世界出版社,20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