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千
三聯生活周刊:今年諾貝爾物理學獎的三位得主是在今天早上才最終決定的嗎?
漢森:是的。科學院的成員在今天早上9點30分開會,做出了最終決定,實際上諾貝爾委員會從上個冬天就開始這項工作了。我們是在幾天前做出了選擇,并提交給了瑞典皇家科學院。在這幾天里我們也向一些科學家發出了邀請,希望他們開始提名明年的候選人。
三聯生活周刊:這對你來說是一個有趣的工作嗎?
漢森:對于一位科學家來說,這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的繼續受教育的機會。這個過程本身非常有趣,而且討論的水平也總是非常高,能夠給人帶來智力上的激勵。對于我們來說,為這些科學家所做的杰出科學貢獻授予諾貝爾獎也是一種榮幸。
每一年,外界都會有關于諾貝爾獎的討論,我想這對我們來說也是有益的,這說明人們對此非常在意。很遺憾我們不能向外界透露工作細節,是如何做出最終決定的,我只能保證,我們做了非常詳盡的調查和研究。不僅如此,我們在全世界范圍內還有專家幫助進行評審,當然他們也都必須對外界守口如瓶。

2017年10月9日,瑞典皇家科學院秘書長戈蘭·漢森(中)在瑞典皇家科學院會議廳宣布理查德·塞勒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
三聯生活周刊:能否再向中國讀者簡單介紹一下今年這三位物理學獎得主的主要貢獻?
漢森:當然可以。阿什金博士是激光技術研究領域的開創者,他是因為“光鎳”(Optical Tweezers)技術而獲得了諾貝爾獎,這是一種利用激光束來移動比如細胞、病毒、細菌等微小物體的先進技術,可以利用這項技術進行很多精密實驗——不僅僅限于在生物學領域研究細胞內部的運動機制——它在物理學和化學實驗領域也有非常重要的應用。作為這個領域的先行者,我們非常高興能夠在今年授予阿什金博士諾貝爾物理學獎。他現在年紀已經很大了,但仍然進行著科學工作。
另外一半的諾貝爾獎金由法國科學家熱拉爾·穆魯和加拿大科學家唐娜·斯特里克蘭分享。他們研究激光脈沖技術,利用一種天才的手段,把非常高的能量集中在激光束中而又不會造成設備過熱或損耗。這是由穆魯和他當年的博士生斯特里克蘭共同完成的。這部分內容也是斯特里克蘭博士論文中的一部分。之后他們又繼續工作,改進這項技術。而直到最近幾年,這項技術才在全世界范圍內實現了普及,甚至在眼部手術中也用到了這樣的激光技術。這也是我們授予他們諾貝爾獎的原因之一,因為我們看到了這項發明的重要性。
三聯生活周刊:根據我的理解,這些發明都有潛在的醫療應用價值,或者說已經被應用到了醫療和材料研究領域中。但是另一方面,這些發現可能并不夠“新”,這是否會影響諾貝爾獎的影響力?
漢森:我們負有責任,必須做出正確的選擇,確定這些發現和發明都被證實,這可能需要花很長的時間。比如當年恩格勒和希格斯做出預測,在理論上存在一種基本粒子(也就是后來被稱為“希格斯玻色子”的基本粒子),需要時間來檢驗它是否真正存在。像今年的獎項,也需要時間來確定這些發明的真正意義。這算是一個很小的困境(Dilemma),但我們仍然認為正確比迅速更重要。我們不想錯過非常重要的發現或發明,回顧諾貝爾獎得主的名單,實際上就是一部人類文明在100多年來一點點進步的歷史。
三聯生活周刊:根據阿爾弗雷德·諾貝爾的遺囑,被授予諾貝爾獎的發現或發明,應該對全人類都有益處。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說,任何的發現或發明都是雙刃劍,可能對人類有益,也可能有害。比如同炸藥一樣,激光技術也有可能用來制造殺傷性武器。這方面該如何做出抉擇呢?
漢森:這是一個哲學性的問題,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知識對于人類來說非常重要。從無知到具有知識,可以發展文明,研究技術,讓人類生活得更好,但是也可以做出邪惡的事情,因此我們需要注意科學研究的道德問題。我們可以說,大多數的科學發現,都可以用到對人類有益或是有害的地方,對人類真正有益的是知識。人類需要懂得如何去運用知識。
三聯生活周刊:諾貝爾的遺囑在100多年里都被諾貝爾委員會忠實執行,但是現在是否到了應該改變授獎原則的時候了?在科學研究中那些英雄人物的時代是不是已經過去了?現在人類有各種“大科學”項目,是不是也應該為歐洲核子中心(CERN)或是激光干涉引力波天文臺(LIGO)這樣的機構授獎?
漢森:關于這方面有熱烈的討論。到目前,我們仍然可以找出做出最重要發現的科學家,我認為這具有重大的價值。有很多的科學機構能夠建造實驗儀器,可以進行合作,但仍然是個人做出最重要的發現,邁出最重要的一步。在這樣一個時代里,我想,能夠在一個龐大的科研機構中找到那個做出最重要發現的科學家,并把他介紹給全世界,使之成為全世界的榜樣,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所以只要可能的話,我們就會繼續堅持這樣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