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怡
和唐納德·特朗普一樣,維克托·奧爾班(Viktor Orbán)并不懼怕來自布魯塞爾的批評之聲。在今年4月8日舉行的匈牙利大選中,由這位言行出位、富于民粹主義氣息的總理領導的右翼政黨集團“匈牙利團結聯盟”(Fidesz–KDNP,由青民盟和社民黨兩個政黨合組而成)重新奪回了議會2/3以上的絕對多數席位,勢頭正健,這使得他可以以輕蔑的姿態面對來自歐盟的制裁威脅。更何況,奧爾班已經獲得波蘭和保加利亞政府的公開支持,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亞和奧地利則是其隱性盟友:一個中歐保守主義者同盟正在迅速結成。
9月12日,歐洲議會以448票贊成、197票反對、48票棄權的壓倒性多數通過了對匈牙利啟動制裁訴訟的提案。根據《里斯本條約》第7條,當歐盟成員國被認定存在系統破壞聯盟核心價值觀的行為時,作為直選民意機構的歐洲議會(相當于下議院)有權表決是否應對當事國進行全面調查和內部起訴,并由歐盟理事會(相當于上議院)商討相應的制裁措施。在最極端情況下,當事國甚至可能被剝奪在歐盟最高決策機構中的投票權。而歐洲議會對匈牙利砸下重拳的誘因,則是奧爾班政府拒絕承擔庇護中東難民的共同義務以及在國內打擊政敵的行為,被認為“未能尊重民主、法治原則”。奧爾班本人對此嗤之以鼻,在9月11日的一次演講中,他指責歐盟內部有人企圖對“匈牙利國家和匈牙利民族進行羞辱性審判”,是一種“敲詐勒索”。
盡管《里斯本條約》第7條因其重大的象征意義,曾被一些政治評論家稱為“核條款”,但要從實際上剝奪匈牙利在歐盟內部的各項權利乃至將其徹底“開除”,卻需要由其余成員國一致贊成通過。在波蘭和保加利亞明確表態將與匈牙利保持一致立場的情況下,嚴厲制裁的可能性實際上微乎其微。更何況,波蘭本身也正陷于一宗訴訟懸案當中:2017年12月20日,歐盟委員會(聯盟最高行政機關)曾以波蘭政府推動的司法改革“未能維護歐盟的民主價值觀”為由,要求啟動“核條款”對其加以制裁,但迄今尚未在歐洲議會舉行表決。因此,與其說高調警告匈牙利是長期主導歐盟大部分議程的德、法兩國對這個“小兄弟”的懲戒,倒不如說是一種基于危機感的集體表態:以匈牙利和波蘭為代表的“新歐洲”國家,正在和“老歐洲”漸行漸遠。
從1995年到2003年,在冷戰時期屬于蘇聯衛星國或者位于兩大陣營緩沖地帶的16個“新歐洲”國家,作為歐洲一體化擴大的重要步驟,分四批加入了歐盟。在地理上,它們散布于北歐、東歐和南歐;但樂觀主義者會更多地提到一個歷史和文化概念——“中歐”(Central Europe)。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前,這16個國家中有7個曾經處在奧地利哈布斯堡帝國的統治之下;那個結構松散,擁有多個主體民族和多種宗教、文化質地的中歐國家,盡管長期存在治理效率問題,卻在不經意間暗合了歐盟對其內在精神的期許。如同英國歷史學家、牛津大學教授加頓·艾什(Timothy GartonAsh)所言,一種“中歐化”的理想將使這些新入盟國家擺脫莫斯科長久以來對其政治和經濟的深遠影響,從而暗合了昆德拉等東歐知識分子本身的觀念。
但通往理想之路來得著實崎嶇。經歷將近20年的融合之后,中歐各國的人均收入水平和政治體系的運轉健康程度依舊無法與“老歐洲”諸國相提并論。這反過來使得它們對法、德等國倡導的文化多元主義和國際人道主義懷抱疑懼,甚至不惜違約做出抵抗(盡管它們在很大程度上正受益于歐盟的預算撥款)。奧爾班、雅羅斯瓦夫·卡欽斯基(波蘭執政黨主席)們的歷史鏡像不是哈布斯堡帝國的某位大公,而是“一戰”結束后中歐一系列“繼承國家”的威權領導人。正是圍繞中歐問題展開的博弈引發了1939年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并以終結歐洲在世界政治中的樞紐地位作為后果。而這一次,受到威脅的將是歐盟乃至整個歐洲一體化事業。
維克托·奧爾班以一個富有象征意義的舉動宣告了自己與過往歷史的決裂。2017年3月28日,匈牙利人力資源部宣布將對《高等教育法》進行修訂,為一切注冊于歐盟以外地區、同時在匈牙利境內招生辦學的高等院校設定了新的準入門檻:受雇于這些大學的外籍教職人員必須申請專門的工作許可證;大學的運營主體必須在注冊地擁有其他校區,開設與匈牙利校區類似的學位課程,且不同校區不得共享同一名稱;運營主體必須敦促注冊地政府與匈牙利當局簽署擔保協議,授權匈牙利政府對其進行一切必要的監管。同一天,與執政黨關系密切的門戶網站Origo.hu在首頁刊出一篇文章,直截了當地承認修正案針對的是“以喬治·索羅斯名下的中歐大學為首的28所存在非法經營嫌疑的學校”,并且“中歐大學作為執政黨的反對者,長期營私舞弊,存在大量違規辦學行為”。三個星期后,這項被稱為“中歐大學條款”的修正案以壓倒性多數在國會通過批準,建校于1991年的中歐大學(CEU)被迫自2018年1月起中止招募新生。而在這所大學誕生前夕的1989年,恰恰是索羅斯基金會提供的獎學金使奧爾班得以前往牛津大學深造,并開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
在興起于上世紀90年代的“中歐化”運動中,索羅斯(GeorgeSoros)這位出生于布達佩斯的猶太裔億萬富翁的名字曾經被頻繁提起。在全世界范圍內,人們熟知他經營對沖基金的赫赫業績以及做空新興市場貨幣的經歷;但在匈牙利和整個東歐,索羅斯代表的卻是一種理想主義的信念。1947年,這位親歷過霍爾蒂獨裁統治和納粹占領時代的年輕人在倫敦結識了20世紀最重要的自由派哲學家之一卡爾·波普爾(Karl Popper),并迅速為后者倡導的“開放社會”理念所傾倒。在索羅斯看來,開放社會所具備的人道主義、平等化和政治自由三大特征正是一切人類共同體應當追求的終極方向,但它們在“鐵幕”籠罩下的東歐卻蕩然無存。而他本人愿意捐出自己的不菲身家,為這些國家的“文化和社會活動提供一個新的資金來源,以對抗唯我獨尊的官方教條”。因為在索羅斯眼里,單純依靠經濟或軍事實力向蘇東陣營施壓的效果,遠不及觀念轉變來得持久。
1984年,索羅斯基金會獲準在布達佩斯開展活動,每年投入300萬美元,為匈牙利大學和圖書館提供電教設備、外文書刊以及公共討論場所,并資助異見知識分子和年輕大學畢業生前往西歐、美國高校深造。維克托·奧爾班便是這項政策的受益者。但和蘇聯解體之后索羅斯規劃的宏偉藍圖相比,前期的布局不過是牛刀小試。在1991年出版的專著《確保民主》中,索羅斯闡述了他的新看法:舊體制的崩潰并不意味著開放社會將順理成章地到來;后者的建成有賴于兩大支柱——自由市場企業和政治民主化改革。為了建立市場經濟,西歐和美國需要像當初實施“馬歇爾計劃”一樣向東歐注入大筆資金,并消除東西歐之間的貿易壁壘。而為了確保政治改革得以進行,必須為東歐培養一批具有民主理念的知識分子和政治家,這正是他本人的使命。
1991年,索羅斯基金會在布達佩斯創建了私立中歐大學,開始履行關于培養新一代知識分子的承諾。從那時起至今,索羅斯累計已為該校捐款8.8億美元,培養了來自136個國家的14875名畢業生,其中已經涌現出格魯吉亞總統馬爾格韋拉什維利、羅馬尼亞前司法部長馬科維等知名政治人物。作為一所歷史極短、僅開設碩士和博士課程的小型高校,中歐大學在政治科學、國際問題研究、哲學等多個學科領域的排名進入了全球前50位,其下屬的出版社更是中東歐地區最大的英文書籍出版商。而在1993年,索羅斯進一步組建了“開放社會研究所”(現已更名為“開放社會基金會”),以支持其基金會在俄羅斯和中東歐的活動。根據該研究所網站提供的資料,截止到2014年,索羅斯已經先后投入16億美元支持蘇東國家的民主化轉型,21億美元用于教育,29億美元用于全球少數族裔、婦女以及其他受侵害群體的權益維護,力度僅次于蓋茨基金會。
盡管將建立新歐洲開放社會的大本營設在了祖國匈牙利,索羅斯在本質上卻是一位國際主義者:目前中歐大學來自117個國家的在校生正是這一觀念的縮影。和彼時鼓吹迅速實現東西歐一體化的加頓·艾什等知識分子一樣,索羅斯相信民族主義已經是過時的事物,在“后冷戰”時代的世界應當被揚棄。通過消除關稅壁壘、實現知識共享以及精英階層身體力行地投入慈善事業,一個基于民間社會而非主權國家的全球共同體是值得期待的。而歐洲的一體化進程,尤其是其中有助于實現“中歐化”目標的各項步驟,將為這樣一個共同體提供區域范例。索羅斯尤其盛贊了歐盟成員國在《羅馬條約》和《里斯本條約》中向共同體出讓部分政策自主權的做法;在他看來,倘若有助于實現共同體內人民的普遍自由和富裕,則犧牲部分主權終究是值得的。
但這一理想從它誕生之日起就開始經歷接二連三的坍縮。西歐和美國資本的確“贊助”了轉軌初期的東歐經濟,但力度遠沒有達到索羅斯所期待的足以“使虛弱疲憊的社會得到復興,關于民主和資本主義的正確觀念可以大行其道”的程度。以利潤為導向的外國資本進入東歐之后,反而和在私有化過程中巧取豪奪的新貴階層沆瀣一氣,反過來損害了社會公平以及構建民主機制的基礎。而作為歐盟領導者的德法兩國推遲東南歐各國入盟的決定,以及在希臘債務危機中的表現,清楚地顯示:他們不是索羅斯式的慈善家,不會為某種虛無縹緲的大同理想虛擲資源。而在21世紀第二個10年接踵而至的中東難民危機與俄羅斯—烏克蘭沖突,更是使超國家的“中歐化”理想在事實上瀕臨瓦解:相比富可敵國、因之對國際主義信念深懷信心的索羅斯,普通匈牙利民眾更關心外來者是否會奪走他們預期的工作崗位。而這恰恰構成了奧爾班政府對索羅斯一系列口誅筆伐的重要主題:在激進民族主義語境下,索羅斯猶如大盜首領,正在幫助百萬移民劫掠自己的祖國。
在2018年夏天的一次訪談中,索羅斯宣稱,奧爾班的所作所為讓他回憶起了“二戰”爆發前獨裁者霍爾蒂海軍上將統治匈牙利的那個年代,那段“假民主”大行其道的時光。耐人尋味的是,那也正是中歐一系列“繼承國家”(指奧匈帝國解體后出現的新興民族國家)力圖以民族主義求自保卻最終以失敗告終的年代。彼時它們主動為西歐國家承擔了警戒東方的安全使命,卻沒有獲得足夠充分的經濟和政治回報,最終只能在重新武裝的德國面前屈膝臣服。與那時相比,歐洲已不再是全球政治的中心,但中歐的復雜命運依然如故。
假如事情完全按照索羅斯的設想朝前發展,則當維克托·奧爾班1990年從英國回國之后,他本該作為新生代政治家中的翹楚參與匈牙利向開放社會轉型的進程。然而事實卻恰好相反:在劇變前后的布達佩斯,奧爾班通過重新“發現”馬扎爾人(匈牙利主體民族)的民族性,為隨后的施政方針確立了基調。他大張旗鼓地倡導為1956年匈牙利事件以及因此遇難的總理納吉·伊姆雷平反,在短短數年內就贏得了全國性聲望,并將自己領導的政黨“青民盟”擺在了政治光譜的中間偏右側。換言之,獲勝的不是索羅斯式的超國家世界主義,而是從意識形態的廢墟中爬出、借助馬扎爾人民族情緒和天主教會的力量建立起新的身份認同的本土主義。
早在1998~2002年第一次登臺組閣時,奧爾班就展現出憑借中央政府的統一調控解決赤字和通脹問題的集權基調。這種政策傾向在當時招來了普遍的質疑,但在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之后卻重新獲得了廣泛認同。2010年至今,奧爾班及其政黨已經連續贏得三屆議會選舉,顯示了這種保守的本土主義確有其民意基礎。當匈牙利人認定西歐和美國的市場原教旨主義者所求取的不過是壓榨他們的剩余價值時,維克托·奧爾班的政府就變成了主權和團結的象征,一如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霍爾蒂:并不足夠理想,但至少安全。為了守護這種安全,盡管奧爾班政府推出了一系列限制公共生活邊界的措施,也被當作“必要的邪惡”得到了承認。
索羅斯對此做出了沉痛的反思。在他看來,西歐本應將中東歐國家的市場化轉軌看作一項政治事業而非獲取暴利的途徑,但90年代盛極一時的市場原教旨主義摧毀了這種愿景。進入匈牙利和波蘭、捷克的外國資本單單投資在了可以迅速獲得收益的工業和金融領域,對基層社區的重構和收入均衡的維持卻投入不足,遂使建設開放社會所必需的財政和思想資源出現嚴重赤字。而他沒有提到的是,西歐唯一所欲求于東歐的生產資源要素僅僅是廉價勞動力——預計到2050年,歐盟第一批成員國65歲以上人口占總人口的比重將上升至28.7%;為了使這些創造財富的能力日益趨緩的老年人能繼續享有可觀的社會福利,西歐急需引入工資標準相對較低的東歐勞動力。對親歷過冷戰時期經互會貿易模式的老一輩匈牙利人來說,這不啻于一種新的國際剝削:過去是東歐以農產品和特定工業制成品彌補蘇聯的產業結構缺陷,如今則是東歐以廉價勞動力支撐西歐國家的高福利社會政策。兩者在道義上毫無高下之別,都不過是利益交換,中東歐對西歐毫無愧欠。
誠然,東歐新入盟國家從歐盟的共同預算政策中獲益頗多。以2017財年為例,本年度匈牙利GDP總量中有4%與歐盟的預算撥款具有直接關聯,支持了全國55%的公共投資(波蘭則為60%)。在歐亞集團2018年夏天發起的民調中,有84%的匈牙利人和86%的波蘭人對一體化的總體影響持認可態度,這一比例相較法國和意大利高出近10%。但這并不意味著東歐諸國會心甘情愿地接受聯盟攤派的國際義務。由于青壯年勞動力的外流,東歐諸國的本土經濟和平均收入水平的增長相較預期明顯偏弱:截止到2018年初,只有捷克的人均經濟產值達到了西歐發達國家的80%,匈牙利和波蘭則為63%,更弱的保加利亞只有43%,這一比例不過是兩德統一之前東德的基本水平。而隨著2008年經濟危機之后外國資本的出走以及勞動力需求的放緩,東歐各國政府感受到的壓力甚至比西歐更加突出。當這種焦慮感與中東難民的大舉涌入同時出現時,結果可想而知。
在東歐諸國尤其是匈牙利的民族主義者看來,“阿拉伯之春”以及接踵而至的中東政局動蕩與他們本無關聯,美國調控政策的失當乃至西歐諸國的應對滯后才是始作俑者。東歐既已通過輸出勞動力、讓渡部分內政自主權以及開放國內市場等途徑“償還”了預算轉讓的實惠,便沒有理由再被分配與本國戰略利益無關的人道主義義務。更何況,類似奧爾班內閣這樣從本土主義、民族主義土壤上崛起的新政權本身便擔負著保障國內就業、維持收支平衡的任務;一旦允許中東難民落腳,勢必增加開支負擔,連帶還將影響匈牙利本國的勞動力市場和收入水平。該國的低收入群體尤其是農業密集區選民因此迅速成為抵制安置難民的急先鋒。而在2015~2016年,匈牙利政府更是耗費了8.83億歐元的巨資,沿著南部國界建立起一道175公里長、由鐵絲網和邊防巡邏隊組成的防越界隔離帶,防止難民經巴爾干進入該國境內,并要求歐盟承擔一半的費用。
維克托·奧爾班的崛起并非單一案例。2015年,右翼保守派政黨“法律與公正黨”(PiS)時隔8年卷土重來,贏得了波蘭議會選舉。2017年10月,奧地利中間派“大聯盟”政府因內訌而瓦解;在提前舉行的大選中,極右翼自由黨與中右翼人民黨聯手拿下了組閣權。緊接著,人稱“中歐版特朗普”的億萬富翁、平民主義者巴比什當選為捷克總統,意大利和斯洛文尼亞同樣組建了由疑歐主義者和民族主義者主導的新內閣。當對多邊主義模式的失望和對“穆斯林入侵者”(這是奧爾班對敘利亞難民的蔑稱)的恐懼結合到一起時,選民們更傾向于投票給能拿出短期解決方案的政客奧爾班,而不是描繪著百年之后宏偉愿景的理想主義者索羅斯。
在歐盟的東部和南部,一道無形的“柏林墻”正在重新形成。來自匈牙利、波蘭和保加利亞的疑歐主義者組成了事實上的地區同盟,一方面繼續要求獲得聯盟的預算轉讓,另一方面則抵制一切分擔人道主義義務和改善司法、輿論環境的改革。這一次,維克托·奧爾班甚至計劃向他激烈反對過的那個東方鄰國求助:整個2017年,俄羅斯總統普京先后兩度到訪布達佩斯,俄匈關系已經回升至烏克蘭危機以來的最親密狀態。奧爾班公開宣稱,匈牙利因為嚴格執行歐盟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政策,累計損失了65億美元的投資機會,而他將通過在能源領域與莫斯科展開合作彌補這一缺口。而布魯塞爾(歐盟)可以采取的反制手段卻極為有限。
時間倒回到1/4個世紀以前。在“鐵幕”剛剛倒下的布達佩斯,中歐大學的影響力正在急速上升,維克托·奧爾班還是一名剛剛嶄露頭角的學生領袖,索羅斯則被視為他的導師和“中歐化”藍圖的規劃者。25年過后,匈牙利人不再相信開放社會可以在自由市場的基礎上建成,并且像100多年前一樣,因為索羅斯的猶太血統而對他加以無盡的冷嘲熱諷。這位傳奇人物在匈牙利曾經嘗試過許多事,但又好像什么都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