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燕歌
摘 要:彼得洛維奇針對斯大林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壟斷性”的解釋進行了系統批判,認為斯大林主義與馬克思主義是對立的。他從對“人”的理解、異化與揚棄異化、實踐與自由以及社會主義與政治四個主要方面,對馬克思主義哲學思想進行了重新解釋,建構了一種馬克思主義的實踐哲學。彼得洛維奇實踐哲學的建構打破了蘇聯教條主義模式,恢復了“人”的地位,但卻沒有完全正確理解與把握馬克思主義哲學,最終走向了人道主義。
關鍵詞:彼得洛維奇;實踐哲學;建構
中圖分類號:B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8)07-0075-02
斯大林式的馬克思主義斷言“物質”是全部理論體系的起點,而彼得洛維奇的出發點及關注點則是“人”。彼得洛維奇認為,在馬克思那里,人的概念不只是一個純理論的存在,更是一種對人的現實生存狀況的反思,是對異化的人的批判,從而將創造性、自由、實踐、目的、主體等概念穩定地關聯在一起。所以,他著重從以下幾個方面重新闡釋了馬克思的哲學思想。
第一,關于“人”的理解。斯大林認為,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物質是最重要的,因此他過于強調物質的客觀性與第一性,重視其決定作用而忽視人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性,割裂了人與世界的統一。彼得洛維奇批判了斯大林主義對馬克思有關人的理解,他認為馬克思一生都致力于實現人的自由與解放,“人”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處于中心地位。他指出:“馬克思不僅允許討論人的一般本性,在《資本論》中,他精確地批判資本主義社會中人的本性不能得到實現。因為在其中‘將軍或銀行家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而人本身則扮演及其卑微的角色一樣”[1]63-64。因此,馬克思設想了對抗資本主義社會的共產主義社會,在那里,人們將在最適合他們的人類本性的條件下進行生產,實現自我解放。關于人的理解,馬克思“既不認為理性可以成為人的本質,也不認為政治活動、工具制造、財產或者其他具體活動可以成為人的本質”[1]67,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他的整體存在方式,人是實踐的存在。作為實踐的存在,人類不僅僅是“理性動物”或者“制造工具的動物”,而是具有創造性的、豐富的、立體的人。雖然這種真正的人未必時時刻刻都處于創造狀態,但卻永遠與創造性本質不可分離,并且在面向未來的時候,能夠“意識到歷史賦予他的可能性并創造出更新的和更偉大的可能性”[1]16。
第二,異化與揚棄異化。馬克思關于人的概念是一種對人的現實生存狀況的反思,是對異化的人的批判,談論人的概念不能脫離關于異化與揚棄異化的這一重要理論。因此,彼得洛維奇認真分析了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的異化理論,認為異化并非一個經濟問題,而是關系人的本質發展的問題。他深入分析了馬克思勞動異化的四個特征,認為產品的異化、人與人之間的異化是生產異化、人的本質異化的結果和表現形式,異化現象的本質即人與自身的異化,自我異化的人與其本質相疏離,事實上并不是他本質所是。他提道:“馬克思贊揚黑格爾抓住了人的自我創造就是異化和揚棄異化的過程這一點,”而且“馬克思同意費爾巴哈對宗教異化的批判,但是他強調,宗教異化只是人的自我異化的許多形式之一。”[1]120根據對人的本質的理解,彼得洛維奇進一步提出,在人類發展進程中,異化和自我異化具有必然性和階段性。“馬克思本人似乎傾向于認為,人總是自我異化的,但盡管如此,他能夠而且應當在將來克服自身的自我異化”[1]129,從這個意義上說,共產主義是一切異化的積極揚棄,是人復歸到他的人的存在。但要絕對揚棄異化和永遠消除異化是不可能的,不論是個人層面的還是社會層面的異化,因為“絕對的揚棄異化只有當人類是一次性全部給定的和不變的東西才是可能的。”[1]131不過,創造一個基本非異化的社會是有可能的,這樣的社會將有助于真正的人的形成。
第三,實踐與自由。馬克思正是基于對實踐的認識來理解“人”,將人理解為一種實踐的存在,那么實踐又是什么呢?彼得洛維奇說:“實踐首先是指人的一種特定的存在模式,這種模式是特定存在獨有的,是一種超越人所有其他存在模式,且從根本上與之不同的模式”[1]103。也就是說,實踐是一種客觀的、創造性的活動,一種人們能動地改變和創造現實世界及人自身的一切社會性活動。但要真正完全理解實踐,這樣的解釋還是不夠的。所以,彼得洛維奇又探討了實踐的核心要素——自由。“自由是實踐的最重要的‘要素之一。沒有自由就沒有實踐;自由的存在必須要實踐。自由的問題就是實踐問題的組成部分,因此,也是人的問題的組成部分。”[1]103自由的首要問題是自由的本質問題,要想探討自由的本質問題,就要先了解自由是憑借什么成為人的組成部分,了解作為人的自由。因為“自由的本質問題,就如人的本質問題一樣,不僅僅是一個問題。它同時已經是對自由生成的參與。”[1]105針對傳統上對自由的三種理解(一,自由是對運動或活動的外部障礙的不在場;二,自由是對必然的認識;三,自由是自主決定的)彼得洛維奇分別提出自己的觀點進行批判,他認為自由不是人可自由感知的外在事物,而是他的特殊的存在模式或者存在結構;自由的本質不是征服已經給定的,而是創造新的;只有在人可以創造性地決定其行為,且其行為拓寬人類極限時,他才是自由的。
第四,社會主義的哲學與政治。很多社會主義國家將哲學視為政治的仆從,斯大林主義者認為哲學作為政治的需要而存在,應為黨和政府服務。彼得洛維奇反對這種看法,他認為馬克思從來沒有如此說明過社會主義的哲學與政治的關系。他說道:“如果有人詢問共產主義中哲學和政治的關系,我的回答是:作為人類批判性的自我反思,哲學應該指導人的全部活動,但是我不認為政治行為能夠或應該由哲學或某個哲學論壇定”[1]144,也就是說,哲學必須使包括政治在內的現實世界成為它的批判對象,也必須破除在狹窄的職業哲學家圈子里進行討論的限制。彼得洛維奇解讀了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的共產主義理論,認為共產主義本質上是實踐的人道主義的生成,即人的自我異化的揚棄與自由的實現,在共產主義社會中,哲學不是作為政治的或者其他活動的附屬品,也不再是與其他任何活動相區別的特殊活動,而是全部活動的協調力量。同時,政治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不再處于高高在上的統領地位,而是向著哲學相同的發展方向,有更多的評判性思維和討論功能。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可以從本體論、方法論和價值論幾個維度理解彼得洛維奇的實踐哲學。實踐是彼得洛維奇哲學的核心范疇,他一直強調“人是實踐的存在物”,這具有非常強烈的本體論意味,即是說,實踐、存在和人構成了其哲學本體論的主要內容。他的實踐哲學也有解決問題要遵循的原則:一種基于人本身的開放性批判方法,以此辯證法驅趕異化論始終存在于彼得洛維奇的理論之中。在價值論層面,彼得洛維奇實踐哲學自始至終所關注的中心都是人,實現人的自由與解放是其追求的目標,這恰好構成了實踐哲學的價值取向。
總體而言,彼得洛維奇實踐哲學的建構,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第一,這是南斯拉夫第一次對斯大林主義的哲學批評。彼得洛維奇對羅森塔爾的批判是南斯拉夫第一次對斯大林和斯大林主義的哲學批評,他批判了斯大林對馬克思主義的“壟斷性”解釋,認為斯大林主義是教條主義的、虛無主義的,完全背離了真正的馬克思主義。這種全面徹底的批判,對彼得洛維奇和整個實踐派探討馬克思主義的真諦都有重要意義。第二,重新確立了馬克思主義中“人”的地位。彼得洛維奇建構實踐哲學,最重要的貢獻就是批判了斯大林主義對人的存在與作用的忽視,重新確立了馬克思主義中人的地位。彼得洛維奇在《實踐》發刊詞中說道:“近幾十年來,社會主義的理論和實踐遭受失敗和被歪曲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人們力圖貶低馬克思思想的‘哲學向度,亦即公然或暗中否認馬克思思想的核心是人。”[3]325第三,彼得洛維奇沒有抽象地談論人性,而是將人性的討論置于實踐活動之中。在建構實踐哲學的過程中,抽象的人性不是彼得洛維奇理論的出發點,他不是以抽象的、概括的方式來討論人性,而是堅持將人與人的實踐活動結合起來,進行結構地、具體地和歷史地分析。通過實踐,人能不斷探索新的發展方向,更好地認識并解決自身存在的問題,滿足自身豐富的需求,實現一種更人道化的生活,從而發展為一個更全面的人。
盡管彼得洛維奇的實踐哲學建構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論價值,但其本身也存在局限性。第一,彼得洛維奇建構實踐哲學是以“人是實踐的存在”這一命題為前提和基礎的,所以在他看來,無論是馬克思的經濟批判還是政治批判,都是以這個命題為“哲學基礎”的,馬克思后來的研究結論都來自這一“哲學基礎”。顯然,這是對馬克思思想的錯誤理解,并不符合事實。青年馬克思確實關注人及人本身的發展,那時也主要是一種人本主義的哲學思想,但正是對人的關注使他開始對市民社會和經濟關系產生興趣,并逐漸深入研究,完成了從革命民主主義者到共產主義者的重大轉變。第二,彼得洛維奇實踐哲學的建構,雖然掙脫了蘇聯的教條主義模式,但卻走向了與蘇聯完全相反的錯誤方向。彼得洛維奇建構實踐哲學是以人為核心和基礎的,他認為全部的問題在于人,社會政治批判的目的是“發現那些摧殘人、阻礙人的發展并把某種簡單的、易測的、單調而刻板的行為模式強加給人的特殊社會制度和結構”[4]8,所以社會主義的目的是人的自我實現。從根本上來說,這是按照人本主義精神去解釋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哲學。第三,對指導南斯拉夫社會實踐作用有限。彼得洛維奇對哲學改變世界的功能和理論指導實踐的作用,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但在具體實踐中,他的理論常常會與現實社會狀況產生矛盾和沖突,他不能使更多的人尤其是政府信服他的理論,提出的措施無法投入實踐應用,所以實踐哲學的價值也就得不到良好的檢驗,這證明了實踐哲學理論在指導社會實踐的應用層面存在著局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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