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阿拉上海人

劉啟芳

人格研究理論認為，人格的形成與人生經歷、特別是突發事件有關，與職業有關，與業余愛好、與重要的個人和群體有關。這些社會要素融為一體成為健康人格形成的關鍵所在。陳云偉大人格的形成與其早年經歷有著密切的關系。上海是陳云的故鄉，這片神奇的土地在崛起的過程中形成了具有鮮明特點的江南文化、海派文化和紅色文化，綜合展現出了一種審美自由精神、柔性靈動特色、開放包容心態、敢于創新魄力、務實求真風格。從出生到1933年離開，在20多年的生活、學習和成長過程中，陳云如饑似渴地吮吸著能夠接觸到的知識營養，珍惜遇到的每一個機遇和實踐磨練，在言行舉止、品德人格、處事方法、價值取向等等方面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和熏陶，從而夯實了健康人格的底色。

水鄉練塘的童年底色

在70年的革命生涯中，陳云經歷了生與死、血與火的考驗，不管遇到順境還是逆境，他始終堅貞不渝地堅定理想信念，為共產主義奮斗了一生。順境時謙虛謹慎，不驕不躁；逆境中鎮定自如，不怨不悔不氣餒。苦難而幸運的童年際遇、江南普遍的評彈娛樂和相對集中的啟蒙教育一起澆鑄了陳云這種品格的根基。

陳云童年悲苦，4歲喪失雙親，與姐姐一起靠外婆撫養。幸運的是，外婆是一位具有傳統美德的女性，她出身農民，勤勞而慈祥，性格剛強開朗，為人干練。其子廖文光學有裁縫手藝，并以此為業。陳云的這位舅父為人謙和，性格溫良，喜歡孩子，把陳云立嗣為子，改名廖陳云。在舅父放棄裁縫生意轉開小酒館的選擇中，陳云看到了舅父母與生活抗爭的艱難與堅毅。舅母的弟弟劉福和，雖然從小被送給劉家，但是為人親和，經常關心陳云的生活學習。親人們細致的關愛，使早年成孤的陳云在缺乏父母家庭關系最初影響和教育的情況下，重新獲得了特別庇護，養成了不怕吃苦、熱愛勞動和生活的品質。外婆、舅父母的辛勤勞作給幼小的陳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晚年時還常常談起。在小酒館這個開放式的場所，陳云學到了如何與人交往、待人接物大方有禮，態度謹慎溫和、積極向上。

地靈人杰的青浦人才薈萃，文學藝術底蘊深厚，民間娛樂活動歷史悠久豐富多彩。可以聽評彈的茶館書場是青浦一大特色。練塘屬吳語區，彈詞、評話素為人民喜愛，擁有大量聽眾。練塘暢園書場建于清朝末年，離陳云舅父家僅三十米左右。民國初年，在暢園對面又開設了一個書場，名長春園，書場內設兩百多座位，有不少評彈名角如“描王”夏荷生等前來獻演。舅父在空閑時總帶陳云去書場聽書。舅父沒空時，陳云就自己去書場聽“戤壁書”，還常到隱真道院向表親學習笛子、二胡等絲竹樂器。通過聽書，中華傳統故事豐富了陳云平淡的童年時光，增長了知識、開拓了視野，并成為陳云與他人溝通的載體，在向姐姐、舅父和伙伴們講述評彈故事的過程中，他增強了自信，看到了希望。

青浦練塘不僅民風淳厚，還很重視教育。陳云8歲到私塾接受啟蒙教育，跟先生劉敏安學《三字經》、《百家姓》，練毛筆字。對知識的渴求使他暫時忘卻了童年生活的辛酸，并在劉老師的教導下逐漸明白了為人處世的道理，知道了怎樣才能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9歲陳云進入貽善初等小學讀書，系統學習國文、算術、手工、體育等課程，成績優異。12歲時陳云進入顏安小學，接受新式學校教育。該校當時除文化課外，還設置了體育課，在學生中建立了“童子軍”組織，進行“仁 、智、勇”教育，培養學生的社會責任感和“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使命感。陳云入校后，連年獲品學兼優獎狀。知識的熏陶，老師的肯定，鄰里的贊揚、同伴們的賞羨，使陳云獲得了知識和能量，增強了面對未來的信心，追求美好生活的動力和堅強不屈的種子在心中發芽。

革命城市的文化熏陶

陳云在黨內被稱為解決問題的能手，是社會主義經濟建設的開創者和奠基人之一。他敢為人先、不斷開拓創新的品質和工作能力與品格的養成，與具有善于接受新事物特質的上海文化環境、與商務印書館的先進包容、與陳云遇到的具有優秀品質的引路人關系密切。

青浦具有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傳統。陳云6歲時，辛亥革命爆發。陳云的家鄉青浦對這次社會變革反應迅速。不僅迅速推翻了清朝在青浦縣的政權機構，還先后成立中華民國工黨章練支部大會、章練塘共進會，積極推行初小義務教育、成立國民小學校。陳云直接受益，得以進入新式學校學習。顏安小學首屆校長杜衡伯響應時代需要，破舊立新，大膽改革，辦學成效顯著。保薦陳云免費讀書就是他的創舉之一。擔任班主任的張行恭老師，為人熱情，思想進步。他既推崇歷史上青浦教案、小刀會起義、戊戌變法和辛亥革命中涌現的抗爭精神、開創意識，把這些故事揉進課堂，傳遞給同學們，又敢想敢說敢干，充分利用一切機會積極帶領同學們投入社會實踐。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時，青浦縣教育會發動全縣各校停課三天，張老師帶頭指導學生排演戲劇，編寫演講稿。在這些活動中總能看到陳云敏捷的身影。

1919年陳云來到商務印書館獨立謀生。這里職工人數眾多，許多人不但有覺悟、有組織紀律性、有戰斗力，而且大部分具有較高的文化水平。商務印書館擁有不少知名學者。僅就上海總館而言，是當時上海最重要的一支產業工人大軍和知識分子聚集的地方。在中共最早的黨員中，陳獨秀、沈雁冰（茅盾）、董亦湘、楊賢江等都在這里工作過。當時商務印書館的核心人物是編譯所所長張元濟，茅盾曾贊揚他“不但是個有遠見、有魄力的企業家，同時又是一個學貫中西、博古通今的人”。在陳云來到商務印書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上海共產主義小組在上海成立，陳獨秀、沈雁冰都是其成員。此時，陳云為當時發行所年輕同事中學識最淵博的一個。1921年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在上海召開后，黨加強了對工人運動的領導，加強了對馬克思主義的宣傳與傳播，實施了第一次國共合作。在這個過程中，陳云通過不斷的求索接觸到了馬克思主義，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并認定這是他要為之奉獻終身的信仰。

實踐練就求真務實

堅持實事求是，崇尚實際是陳云人格力量的源頭。他提出的“只唯實”包含兩層意思。第一個就是先要把“事實”搞清楚。第二就是多做實事而力戒空談。陳云把思想上崇尚實際與實踐堅持唯實求是緊密地融為一體，運用在革命、建設、改革各個歷史時期的關鍵時刻，始終腳踏實地、冷靜客觀、堅持真理、無私無畏、集納群言、謹慎心細。陳云早年參與營生的經歷和革命斗爭的經驗教訓直接或間接地促使他逐漸認識到求真務實的重要性，成為人格形成的重要組成部分。

1917年夏，為了提升謀生能力，陳云專門在親戚資助下，進入青浦縣立乙種商業學校學習珠算、簿記等，并把這項技能運用到舅父的小酒館中，在操作訓練中陳云慢慢地懂得了一些記賬的方法和經營技巧。這些事情對幼年的陳云來說充滿挑戰，但是也獲得了成就感，得到了一般同齡人難得的鍛煉機會，受到精細、準確意識的啟蒙。

在商務印書館期間，為了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謀生機會，回報張老師的推薦之恩和杜校長的殷切囑托和張子宏主任的帶教，陳云勤學好問，把自己練成業務能手。“凡是文具柜的粗細事務，接待顧客，整理貨物，他都能擔當，而且都很熟練。”當時文具柜經銷的美國“派克”牌鋼筆，陳云很快就能熟練地拆洗修理，并成為辨別真假品牌、品牌好壞的內行。陳云的珠算能力也在原來的基礎上有了很大提高，還積累了不少心得。陳云的克勤克儉及踏實作風很快得到回報，他提前轉為正式店員，工資隨之提升，這反過來促使陳云更加認真、務實。

負責淞浦特委期間，陳云深入青浦、松江、金山等地，在外巡視一兩個月。先后兩次向江蘇省委提交淞浦特委組織情形及工作情形的書面報告。自1929年擔任江蘇省委農委書記以來，陳云對江蘇各區縣經濟和黨組織情況進行了深入的調查研究，多次巡視蘇州、無錫、常州、丹陽、鎮江、南京等地。其中，陳云對滬中區的巡視尤為可貴。地處上海公共租界中心的滬中區，特務橫行，形勢嚴峻。陳云機智靈活地深入其中，開展了一個月的調查研究，掌握了該地區工人群眾最急迫的需求。陳云根據《滬中巡視記》，采取了針對性的措施，運用合適的方式，制定了明確的目標，從而在解決工人群眾實際困難的同時，推動了該地區革命斗爭的開展。運用唯實求是的方法取得有效的斗爭結果，正向助推了陳云“唯實”品格的養成。

在具體的革命活動中，陳云比較注重努力去接近事實，因而逐漸學會從革命斗爭中特別是“左”傾錯誤造成的危害中總結經驗教訓，獨立思考問題，在自己的思想上發生了努力把馬克思主義同中國實際相結合的重要變化。1925年11月到1926年陳云在商務印書館發行所職工會編輯所的《職工》月刊上，先后發表了多篇文章，對自己親身參加、領導的職工運動，運用革命的理論進行了高度的總結和深入的分析。他提出的結論也都是比較符合當時革命形勢的判斷和建議。在江蘇省委領導農民運動和工人運動過程中，陳云總結領導群眾開展斗爭活動的工作作風太浮，不切實。主要表現在七個方面：開始復興與成熟復興的區別沒有抓到，只有量變沒到質變；為示威而示威，沒有和飛行集會分開；策略先進，行動落后；不了解群眾主要需求；沒有論證可行性；沒有接受教訓；沒有“對工作多想想”。在中共七大，他說“從一九三〇年三中全會選了我做候補中央委員，四中全會選為正式中央委員，一直當到現在（1945年）”中間犯了許多錯誤，主要原因就是沒有真正意識到實事求是的重要性，也沒有做到實事求是。

陳云人格所體現的內在氣質和修養，外在狀態和形象，都不是與生俱來的。相反，它是在社會環境中自我培育、修煉而成。它需要長期的洗練，實踐的磨礪，客觀的推動和主觀的內省。上海的經歷，使陳云在生活實踐中鍛煉了意志，在革命斗爭中增長了才干，在學校和社會大學的教育下成長壯大，為人格形成奠定了厚實的基礎。除了上述所揭示的人格精神外，陳云的人格特質中鮮明的大局意識、堅定的革命精神、淡泊名利的高風亮節、清正廉潔、艱苦樸素的本色等等也都非常突出，幾者融為一體綜合體現在陳云身上，從而產生了巨大的人格力量，使他在國內外享有崇高的威望，深得全黨、全軍和全國各族人民的尊敬和愛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