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納·奧克萊利 沈力
鮑里斯·葉利欽1931年2月1日出生于斯維爾德洛夫斯克省布特科西部一個貧困的西伯利亞村莊。他的一生是從撲通一聲開始的。在洗禮的時候,喝醉的牧師把他掉進了圣洗池,最后他是被他媽媽撈起來的。青少年時,他身體健壯,固執任性,直言不諱,動輒與人爭吵。他還愛出風頭。在一次學校晨會上,他指責一個不受歡迎的老師虐待學生,引起了一陣騷動。這個老師最后被解聘了。盡管他成功將老師趕了出去,但學校記錄上他的行為規范是“不合格”。他常常充當蠻勇膽大的小頭目,在和伙伴們擺弄一個偷來的手榴彈時炸掉了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
葉利欽在大學里學的是工程學,畢業后成了一位模型建筑專家,后來被晉升為總工程師,然后是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市建筑集團的處長。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市是一座高度工業化的城市,不對外國人開放。1956年,他與奈娜·伊奧希夫娜·吉麗娜結婚,當時奈娜還在繼續深造,打算成為一名環境工程師。
葉利欽直到三十歲才申請加入共產黨,當時主要是為了確保晉升為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州建設處處長。憑借他的人格力量和組織能力,他在黨內節節高升,1976年,他被提升為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地區的第一書記,這意味著他成為蘇聯最重要的工業中心之一的領袖——這一地區的面積與華盛頓州差不多,人口有四百五十萬。
葉利欽的作風強硬專斷,他通常使用舊式共產主義“猛攻”慣例,在創紀錄的時間內完成一項工作。他曾經承認他是眾所周知的非常典型的俄羅斯人形象,需要不斷證明自己的身體力量,還需要不斷給自己充電來趕走疲憊。不經過通知就參觀工廠、突然走進學校課堂、爬下礦井、步行穿過田野和擠在破舊的公交車上直接聽人們談論問題,已經成了他的慣例。他解雇不稱職的腐敗管理者,與市民舉行電視會議來回答他們的問題,解決他們的控訴,這一切在當時都是相當大膽的行為。
盡管他有著平民主義的行事風格,卻還是順從盛行的正統理念,慣例性地譴責西方帝國主義。1977年9月,在莫斯科的授意下,他下令推倒了斯維爾德洛夫斯克的伊帕切夫別墅,以防它成為反蘇聯的圣地,沙皇一家就是在這棟兩層宅邸被殺害的。
葉利欽來到莫斯科參加例行公事的最高蘇維埃議會會議時,與戈爾巴喬夫碰面了。他們像同志一樣友好地擁抱,但他們的個性卻天差地別。他們做事情的方法也不同。對于戈爾巴喬夫來說,發言是信手拈來的事,而葉利欽的口舌則稍顯笨拙。來自斯塔夫羅波爾的男人有點自命不凡,說話滔滔不絕,有時也非常迷人,作為一個天生的內行,他精于玩政治游戲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來自斯維爾德洛夫斯克的男人是一個有著很強存在感的現場型領袖,坦率直言又愛出風頭的運動員式人物,他相信親力親為的管理模式,并愿意就自己的政治本能進行豪賭。戈爾巴喬夫被看作一個處事圓滑、溫文爾雅的莫斯科大學法律專業畢業生,喜歡引用弗拉基米爾·馬雅可夫斯基的革命詩歌和在黨的會議上無休止地發表自負的演說,讓他的同志們感到惱火不已;而葉利欽是來自極其貧困的烏拉爾地區的鄉下人,他讓同志們惱火的方法是用木勺敲打“卡林卡舞曲”,有時甚至頑皮地在助手的頭上敲,導致助手們只要見到有勺子擺出來就小心翼翼地從他身邊移開。
起初,葉利欽對戈爾巴喬夫很熱情,將他看作一位令人耳目一新的領導人,開放、真誠而坦率。而另一方面,戈爾巴喬夫一開始卻對這個來自烏拉爾的猛攻者有所疑慮。他后來描述,葉利欽曾被扶著離開最高蘇維埃的一次會議,在來自斯維爾德洛夫斯克的同志笑著解釋“這在我們的第一書記身上時有發生,有時他確實喝得多了點”時,他退出了葉利欽的視線。
對于來自斯維爾德洛夫斯克的葉利欽而言,他在參加莫斯科的黨會時,發現那位新的總書記自視高人一等。他對戈爾巴喬夫偏愛熟稔的稱呼方式感到不自在。戈爾巴喬夫隨意使用ty而不是更正式的vy,這在葉利欽看來意味著對別人的不尊重。像大多數俄羅斯成年人一樣,葉利欽只在稱呼家人和最親密的朋友時才會用ty。
1985年12月,戈爾巴喬夫覺得葉利欽的頑固和具有侵略性的方法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莫斯科需要一場徹底的清洗。這座由自視甚高卻非常無能的第一書記維克多·格里申治理的首都城市因玩忽職守和深陷腐敗而日益衰敗。食物供給在污穢的倉庫腐爛。貪污和欺詐無處不在,黑市上什么都買得到,不管是洋白菜還是魚子醬。問題不斷地堆積,戈爾巴喬夫認為需要一輛大推土機才能將這些問題清除。葉利欽符合所有的要求。盡管有些遲鈍和好斗,他顯然是一名真誠的共產黨員,與腐敗的莫斯科官員沒有任何關聯。這個新職位意味著葉利欽將被提升為政治局的候補成員,因此也滿足了他快速晉升的野心。
如果戈爾巴喬夫知道葉利欽私下里對一些共產黨官員的看法,他也許會猶豫給不給他這個職位。在一次回斯維爾德洛夫斯克的途中,葉利欽表達了對操縱一切的“老蠢貨們”的不屑,被嚇壞了的同伴們認為這個詞指的是政治局里最重要的人物,包括利加喬夫。但是,也正是利加喬夫對提升葉利欽保有極高的熱情。他認為,這個西伯利亞同伴優秀而誠實,是黨的支持者,擁有解決問題的人格力量,不管方式是威嚇還是猛攻。作為一個社會主義純粹主義者,利加喬夫將干部們的辛勤工作看作完善這個工農國家的理想途徑。
但是,蘇聯總理尼古拉·雷日科夫,一個來自斯維爾德洛夫斯克的無趣的注重實際的管理者,警告戈爾巴喬夫說,盡管葉利欽在職業上是一個建造者,他在本質上卻是一個毀滅者。他說:“你跟他會有麻煩的,我了解他,我不推薦他。”
戈爾巴喬夫壓住了他的疑慮。1985年12月23日,政治局任命葉利欽為這個國家的腐敗首都的第一書記,授權他整肅風氣,推動局勢發展。
(摘自《蘇聯的最后一天:莫斯科,1991年1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