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寶的詩

程大寶

路過的人

我在樹蔭下等待每一個路過的人

我甚至在來世的路上等著

一個人緩適地路過

像一壺水在爐灶上慢慢變熱

那些即將升騰的水泡

是一直說不出口的話

一個人加速經過我，很快

他又有些許的遲疑

而他的遲疑，正是我需要的

另一個人坐下來與我攀談

像一截優柔寡斷的藤蔓

在瞬間的沉默中結出了金色的瓜

閃電是一桿秤

一切都干干凈凈地坐著

掃帚成為奢侈之物

天空的大門洞開

所有的人往來其中

那些優秀的人啊

裹服滿腔的苦愁

在地上飛，在地下流淌

刀刃的話語被風吹響，而

閃電是一棵同天空連接的樹

是一桿秤

記下每個人的重量

一盞燈

我的體內堆滿石頭

一只羊啃一口草抬一下頭

遠山就慢慢地消失

一盞飄晃的燈不夠輕亮

再輕一點，它就成了一句話了

再亮一點，它就成了一幅畫了

一個人走出洞穴

在沒有人的地方把它說出來

在看不見的地方把它掛起來

清晨偶感

今天的清晨

鳥兒立于枝頭

它的叫聲，像極了我剛沏的一杯新茶

早起的風兒

吹自我將醒的內心

如一位我們需要的洞察者

升騰的朝陽

是我們每個人即將說出的

溫暖的話

親愛的孩子

你緊緊抓著媽媽的手

就像路邊的一棵泡桐樹

一邊用根牢牢地抓住泥土

一邊把綠葉和花朵拋撒到天空

在我轉身目送你時

陽光從左邊移到了我的右邊

打盹的老人

打盹的老人被一陣寒風驚醒

抬頭看看西沉的夕陽

你見過為路殉情的人嗎？

你見過抱著殷紅的女貞哭泣的人嗎？

你見過在黃昏之時，摁下太陽開關的人嗎？

冬日的雪像溫柔的刀子

在老人的脖子上纏繞一圈

一句接著一句話

在說完一句接著一句話之后

你開始一鍬一鍬挖土

讓情節一幀一幀展現

羊是一個很好的隱喻

在明示和暗喻之間突然消失

尋找吧，也許在話語之間有一個

偶然的相遇，像

你遇見我

風邂逅雨

刀碰到血

故事重逢歷史

斷弦的苞谷

月亮靜如噩夢將至

就像你被月下的苞谷征服

你總是馱著收獲后散落的苞谷

把一條路越繃越緊

等待那條路發出斷弦的響聲

你被斷弦之力高高彈起

那些苞谷睜著警惕的眼睛

月亮像一個人伸過來的沉靜的臉

不必要的關注

我的體內是矛盾的戰場

草木成為我的主宰者

有一種一望無際的幻滅感

終要出現破綻，那是我退避迂回的伎倆

一切都在齟齬，直逼虛幻的答案

我不關注一盞燈，不會去直視

而是看一片燈海，如魚

在燈火闌珊里游蕩

不期而至

我這一生都在拼盡全力撐開

天空這把巨傘

你看那渾身散發著微光的人

那是他們些許的疼痛和悲憫

燈分余焰

一只鷹的翅膀伸進將滴的夕陽

一湖水在某個人手中蕩漾

我們流浪，漂泊，恨著，愛著

就這樣馱伏著吧

一直馱伏下去

我們的親人定會不期而至

遽然的鶴立

漩渦是內心突然收攏，黑夜來臨時

山河隱忍了巨大的悲愴

路邊的石頭是有人故意卸下的，所謂命運

就是花瓣落在青石上的輕觸

你深睡時內心突然響起的噼啪聲就是神諭

是神之子伴你起起落落的轉折

他的邪惡是因為他帶出了我的邪惡

他的無助是因為我遽然的鶴立

責任編輯 歆 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