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大洼詩佛是日本江戶后期的漢詩人,其《詩圣堂詩話》是日本反古文辭派詩話代表作之一。詩佛受其師山本北山以及中國明代袁宏道思想的影響,提倡詩應求新奇,而后至平淡,形成了詩佛獨特的“平淡”觀。
關鍵詞:《詩圣堂詩話》;大洼詩佛;平淡
作者簡介:張悅(1994.1-),女,漢族,江蘇揚州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現就讀于天津外國語大學研究生院日語語言文學專業。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23--01
一、關于日本詩話
詩話是關于詩人以及詩歌的理論批評形式。詩話之名源于歐陽修的《六一詩話》。正如其開頭所說:“居士退居汝陰而集以資閑談也”,詩話主要談論詩人以及關于詩歌的逸事,從而確定了詩話的本質。之后南宋的許淵在其《許彥周詩話》中說:“詩話者,辨句法,備古今,紀盛德,錄異事,正訛誤也”,不僅對詩話內容進行了說明,同時也對詩話的創作目的進行了闡述。
隨著中日文化的交流,詩話作為詩歌理論批評的一種體裁,也被傳到了日本。早在奈良、平安時代,日本的文人對于中國文化文學產生了空前的熱情,紛紛模仿中國進行漢詩創作。漢詩的隆盛對于詩話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為了將漢詩文的作法規則進行全面的介紹,日本的空海大師編纂了《文鏡秘府論》,這部書不僅收錄了王昌齡、沈約的詩論,還保存了大量六朝到唐代的詩學文獻,對于日本漢詩創作起到了理論指導作用。雖然沒有以“詩話”命名,但是作為日本最初的詩論著作被看作是詩話的前身。到了平安后期,漢文學衰落,再到鐮倉時期,五山禪僧興起了漢詩文創作之熱。這個時期出現了第一部以詩話命名的作品,那就是虎關師煉的《濟北詩話》,這部作品不僅引用了許多中國唐宋代詩人的詩歌評論,還闡述了自己獨特的見解。
到了江戶時代,迎來了日本詩話創作的隆盛期。這個時代儒學文人輩出,進行了大量的漢詩文創作的同時,也催生了大量詩話作品的出現。并且由于詩文觀的差異產生了4種主流詩話流派。江戶初期,以藤原惺窩為代表的朱子學派主張“詩言志”的教化功能。到了元祿年間,以太宰春臺為代表的反朱子學派提倡詩歌應該以傳達人情為主。而到了享保年間,以荻生徂來為代表的古文辭派標榜復古主義,倡導“文必秦漢,詩必盛唐”,但是,這一學派一昧主張學習“格調”,模仿古人的詩句,結果陷入了模擬剽竊的境地,逐漸衰落。到了文化文政時期,反古文辭派詩人倡導詩歌要體現詩人個性,力求新奇。一時之間詩壇大力排斥模擬剽竊,詩人紛紛追求詩歌的新奇性。詩佛不僅主張詩貴新奇,更推崇這種詩歌經由新奇,達到平淡的一種境地,其《詩圣堂詩話》中就鮮明地提出了這個觀點。
二、“平淡”的本義追溯
“平淡”一詞根源于“淡”,“淡”字可以追溯到《老子》以及《莊子》這些思想作品中。《老子》以“淡”論“道”:道之出口,淡兮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可既。也就是說“道”因其“淡”而擁有用之不盡的效用,這里用“淡”來說明了“道”的本質。而在《莊子》中有這樣一段話:“夫虛靜恬淡寂漠無為者,萬物之本也……澹然無極而衆美從之,此天地之道也”,將“淡”作為“萬物之本”以及“天地之道”也就是指出了“淡”是天地萬物的本源之理。老莊中的“淡”大體同義,將“淡”與自然萬物本質相連,賦予了“淡”哲學本體的意義。在這之后,最早可以確認“平淡”一詞的文獻是三國魏劉邵的《三國志》,在這本書的開頭說:“凡人之質量,中和最貴矣。中和之貴,必平淡無味”,這里將“平淡”作為評價人物的一種資質,將“平淡”作為“中和”的本質。“淡”最早被賦予詩學意義,用在文學批評領域的是在南北朝梁劉勰編纂的《文心雕龍》中。但是在此部作品中,“淡”只是作為對于詩歌風格構思過于簡素的一種負面評價。而真正一改“淡”的負面評價的是晚唐的司空圖,他在《二十四詩品》中專設“沖淡”品,認為“淡”是一種妙趣橫生的境界。到了宋代,“平淡”就被視作詩歌的最高境界。
三、詩佛的“平淡說”:漸老漸熟之境
大洼詩佛在《詩圣堂詩話》中論及僧侶的平淡之詩時說:
或毀緇流之詩云、不免蔬筍之氣、余以為不然、緇流之詩之所以可愛者、以其有蔬筍之氣也、余譬之於花。海棠花也、牡丹花也、李梅桃杏齊皆花也、雖有黃紅紫白之異、要之不過妝點一種之春色耳。緇流之詩、求之於花、即梅也、余愛其字瘦句寒味淡也。
詩佛以“梅”作喻,高度評價僧侶詩的平淡,可以看出詩佛對“平淡”的偏愛。而對于如何到達“平淡”之境,他這樣說道:
然平淡不經奇險中來、則徒是村嫗絮談耳、全無氣力焉、故學詩先覓奇險、而後平淡、詩到平淡、而詩之能事畢矣。
要達到“平淡”必須先歷經“奇險”,這里所說的“奇險”可以理解為作詩不踏襲古人,追求自我新奇的一種傾向。最早將“奇”引入詩學范疇的是梁的鐘嶸,他說:“仗氣愛奇,動多振絕,貞骨凌霜,高風跨俗”。高度評價超越世俗的“奇”,但是到了宋代,以黃庭堅為代表的“江西詩派”一昧追求“奇字僻典”、“拗律險韻”的技巧,詩文一度陷入難解境地。為了矯正這一詩風,宋人提出了“平淡”的理念,但是這種“平淡”并不是“奇”的對立概念,而是與“奇”互補,一種新的境界。詩佛引用蘇軾《與二郎侄》中的話說明了到達“平淡”之境的路程:
東坡云、凡為文當使氣象崢嶸、五色絢爛、漸老漸熟、乃造平淡。
作詩最先追求文辭地華麗,漸至成熟,到達“平淡”之境。“平淡”的獲得非一朝一夕之功,是一種漸進練習的過程。這也從側面反映了詩佛詩風的變化。詩佛對于自己的第一部詩集《卜居集》評價不高,原因在于該詩集中的詩大多為蹈襲前人之作,缺乏新意。而在后來的詩集《詩圣堂百絕》中就多見一些富于變化的詩,并不是原原本本的復刻古句,而是利用古句之形,塑造出一些絕妙的意趣,逐漸練就高超的作詩技法。
詩佛深受宋詩平淡理念的影響,將“平淡”與“奇”相關聯,提出了自己的“平淡說”,“平淡”是經由“奇”而達到的漸老漸熟的一種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