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曉彤
勞倫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和張賢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中的女主人公都具有迷人的女性特征、畸形的婚姻生活以及堅定執著的愛情觀。同時,兩個人物形象在共同特征中又有不同的表現。兩位作家通過對兩個形象的塑造,表達了對各自社會問題的批判,并提出了各自的解決方案,體現了他們對女性命運最深切的關注與同情。
英國作家D·H·勞倫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和中國當代作家張賢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一樣,一經發表,便引起了巨大的爭議:兩部作品中都有大量的性愛描寫,因而被認為“有傷風化”。然而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對這兩部作品的認識和研究也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兩部作品共同的婚戀、性愛主題、敘事指向等,使得它們跨越國界、沖破時間的束縛從而找到了契合點。目前對這兩部作品的比較研究集中在主題和敘事方面,對于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則基本未涉及,筆者希望通過對兩個女性形象的比較,找到其異中之同和同中之異,從而更好地認識作品主題以及意義。
一、迷人的女性特征
康妮和黃香久都具有迷人的女性特征。二者的迷人特征有著不同的表現,也體現了作者對各自時代的批判。
《查》中,查泰萊夫人康妮擁有大而美麗的藍眼睛、紅潤的皮膚,是個“健康的村姑樣兒的女子,軟軟的褐色的頭發,強壯的身體,遲緩的舉止,但是富有非常的精力”。雖然在與克利福德·查泰來的壓抑的婚姻生活中,康妮逐漸瘦下去且得了病,但在她去林中散心并與狩獵人梅勒斯交往的過程中,在遠離工業文明的優美嫻靜的自然環境和與梅勒斯的和諧美好的情感中,康妮逐漸恢復了健康與美麗。除此之外,康妮的溫柔熱情與教養也是她的迷人魅力所在。
而在《男》中,黃香久身上女性特征十分明顯,膚質溫潤如玉,乳房高高聳起,小腹微微隆起,豐滿而富有彈性,性感而富有誘惑力。作品中,她像出水芙蓉一般,融入到熹微朦朧的清光中,空氣清新而又濕潤,落葉散發著清香,頭頂上是枝繁葉茂的白楊、槐樹和沙棗樹,林地里是蓬勃的野蒿和馬蓮草。當然,黃香久的熱情奔放也為其迷人魅力增色不少。
康妮和黃香久屬于不同人種,外在特征差異不言自明,雖然康妮與黃香久相比差了幾分驚艷,但是她們都是健康的自然美??的莸拿朗怯I文明的“蹂躪”下,作者對健康自然的美的向往(即那個時代作者心目中美的理想型)和對當時傳統壓迫女性的批判。而黃香久的美則樸素中帶著一種“狂野”與成熟,反映的是作者對于依然束縛著中國女性的傳統觀念和當時時代環境對女性壓迫的批判。
二、畸形的婚姻生活
康妮和黃香久的婚姻生活都是畸形的、不幸的,二者卻選擇了不同的道路:反抗與承受。
與黃香久不同的是,康妮是貴族千金,貴族教育背景使得康妮看待社會單純且理想化。她通過自由戀愛,選擇了富有而英俊的克利福德·查泰萊做自己的丈夫。然而,查泰萊娶康妮并非因為純粹的愛,而是由于“軟弱和依賴”,他需要的是康妮的“支持和安慰”。新婚不久,查泰萊便上了戰場,戰爭使其半身癱瘓,失去了性能力,他在精神上也變成了一個被“現代工業社會”異化了的人。作為丈夫,他很少關心康妮的情感需要,無法生育卻還一心想著要傳宗接代,讓康妮與別人生孩子。精神和肉體慰藉的雙重缺失,使康妮“紅杏出墻”。
黃香久命運多舛,因“生活作風問題”勞改并離婚兩次。在那樣一個瘋狂變態的年代,一個擁有這般經歷的單身女性,面臨的是精神與肉體的雙重壓迫,她要面對別人的冷言冷語和異樣眼光,還要忍受生活的艱辛。在這樣的境況之中,農場書記曹學義利用自己的地位和權力,將黃香久調入自己管理的農場。盡管黃香久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但曹書記在黃香久勞動時不斷與她搭訕并提供各種幫助。面臨精神與肉體雙重重壓的黃香久,最終還是接受了他的幫助,并且改變了對他的印象。也許是因為高壓生活讓她缺乏安全感,加之丈夫章炳璘由于政治壓迫而性能力缺失,使她的欲望得不到滿足,兩人發生了性關系,她因此也失去了自己婚后平靜的生活,最后被章炳璘拋棄。
康妮與黃香久的婚姻生活都是畸形的,兩人都紅杏出墻。但是,面對這樣不幸婚姻,二者選擇了不同的道路:反抗和承受。
康妮的前幾個情人都不能滿足她對完美性愛的要求,直到她遇到梅勒斯。康妮偷偷在林中小屋與梅勒斯幽會,在梅勒斯身上發現了一種蓬勃的生命力,這是丈夫以及其他情人缺失的,康妮被此吸引,與梅勒斯達到了一種靈與肉的和諧。后來,兩人的私情被發現,于是一個被辭,一個離開原來的家庭,最后兩人共同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而黃香久則不同。在章永璘發現她與曹書記的事情后,黃香久并沒有解釋什么,只是默默地忍受著章永璘對自己的挖苦,獨自承受著感情上的折磨。當章永璘提出與她離婚時,她的世界仿佛挺直了、崩塌了,她一連幾天都不去出工,整日睡覺、發呆。
三、堅定執著的愛情觀
康妮和黃香久都具有堅定執著的愛情觀,而且可以為理想的愛情做出犧牲。
康妮在性愛方面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她認為性很重要,但如果失去了愛情的支撐,性的刺激感也就失去了意義,她希冀的是靈與肉平衡與和諧。在紅杏出墻米凱樂斯之后,她感受到了一種空虛與矛盾之感,因此,她果斷拒絕了米凱勒斯再次的財物與甜言蜜語的誘惑。后來,當她遇到梅勒斯時,康妮便被他蓬勃自然的生命力所吸引,并且在他身上找到了她一直追求的靈與肉相和諧相平衡的愛情關系。之后,為了保住這理想的愛情,她也選擇了堅定執著,她毅然決然地同梅勒斯出走,放棄了世俗的爵位,撇開了世俗的眼光。這些都體現了她對理想愛情的執著堅定和犧牲精神。
而黃香久則沉浸于婚后生活,倍感珍惜,精心呵護。黃香久可以說是一個巧婦,她與章永璘的小家,在她的精心布置與裝點之下,變得潔凈溫馨,充滿了濃厚的生活氣息:門板做的書桌鋪上了潔白的桌布,泥土窗臺上的透明的試瓶中插了路邊采來的野花,黃土墻上糊上了報紙……當章永璘對她的苦苦挽留無動于衷時,黃香久卻認定章永璘是自己一生中遇到的好男人,于是她沒有向對方索取錢財,而是將自己省吃儉用存下的錢分給了章永璘,這些都表現了她對章永璘執著堅定的愛,更體現了她對愛情的犧牲精神。
由此可見,兩人雖然都具備堅定執著的愛情觀,但這愛情觀的表現形式是不同的。西方社會女性地位的相對優越,造成了兩位女性的不同選擇:康妮為了愛情而出走,而黃香久為了愛情而挽留、堅守。這是中西兩位作家在各自不同的社會背景的影響下為兩位女性提供的不同道路,也是作家們為現實社會中面臨婚姻生活問題或困境的人們提供的兩種可能方案。相同的社會問題,不同的解決方案,是否正確、孰好孰壞這里不去評判,但人們可以從中窺見中西文明之差異。
康妮與黃香久的同中之異,異中之同,體現了女性本能欲望和現實人性之間的沖突:她們都在同畸形的婚姻、周圍的環境甚至自己的內心做斗爭。人們也可以看到,通過這種靈與肉的沖突的展示,兩位作家都意圖在作品中呼喚一種健康、正常的兩性關系和和諧的婚戀關系。
康妮與黃香久在特殊的社會歷史背景下,在經歷了曲折與痛苦的命運之后,仍然能保持堅定執著的愛情觀和各自意義上的靈魂高貴,體現了作家對女性命運的同情,同時這也是作家自身苦的悲劇性宣泄。
勞倫斯與張賢亮以文學為武器,通過對人物形象的塑造,對桎梏人性、顛覆了靈與肉平衡的傳統觀念及其引發的社會問題進行了有力批判,并對相同的社會問題提出了各自不同的解決方案,體現了他們對女性生存現實的關照和對女性生命價值的追問,從而印證了中西方作家共同的詩學精神,使得人們可以從中發現中西方文明的不同色彩。
(長春理工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