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 老

◎肖銘

我時常面對明月，異想天開：人生在世，不老多好。男子永遠瀟灑，女子永遠漂亮。有婚嫁之喜，無送終之悲；有前程之樂，無后顧之憂；有身體健康，無老態龍鐘。果真如此，該多好啊!

人不能不老，老了，也不能說不好。古代，人活七十古來稀；今人“不稀”，是社會的恩賜。過的橋比年輕人走的路還要多，酸甜苦辣都嘗過，喜怒哀樂都經過。“橫空出世莽昆侖，閱盡人間春色”。縱然已是老眼昏花，復有何憾?看不清花花世界，便不看。看了一輩子塵世滄桑、人海沉浮，老眼也該半睜半閉，享享清福了。更何況是，眼不見，心不煩，知足才常樂。耳背了，可以戴助聽器。嫌麻煩，就不戴。聽不見歡歌笑語，也聽不見惡聲噪音，樂得”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牙掉了，可以裝假牙，假作真時真亦假。也可以不裝。有牙吃硬，無牙吃軟，粗茶淡飯，才長壽。腿腳不便，可以拄個拐杖，走一里，是一里，權當鍛煉身體，走到哪里算哪里。走不動了，就立著；立不住了，就坐著；坐不住了，就臥著。昔從來處來，今到去處去。古往今來，有誰例外過？陜西秦腔丑角大師閻振俗病臥在床，視死如歸，臨死時還忘不了自己的拿手好戲，并對自己的弟子幽默了一回，他說：“人生本是一堆土，你來我往是輪回。假如賴著都不走，壓扁地球沒處挪!”

人老心不老，老當益壯，可以發揮余熱，可以跳迪斯科，可以活到老學到老。育花養鳥，陶冶情操；習字作畫，愉悅身心；著書立說，總結自我。走青山綠水，看名勝古跡；淡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兒女孝順，則享天倫之樂；子孫遠或疏，自有人間清福。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經過大風大浪，還怕風平浪靜么？人生從來有得就有失，一切隨緣。即使走到了人生的盡頭，也要泰然自若。我見過許多老者，臨老談笑風生，老則老矣，風范獨存。昔者莊周壯年喪妻，本當”悲莫悲兮生別離”，但他卻偏敲著鑼唱挽歌。生死達觀，正是得道高人的境界。而要至于彼境，非多年修煉，不能企及。

老人是財富，早已經為世人論定，我之所以說這些，是因為有強調的必要。人去醫院看病，何故獨愛找老大夫?因為姜是老的辣，醫生是老的有經驗。各行各業，都是一樣的，老年人在積累有豐富的實踐經驗和人生閱歷，年輕人不能忘乎所以，不把老人放在眼里。有句俗話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例子不少，恕不列舉。

為人師者，稱老師；為人妻者，稱老婆；為人父母，稱老人。唐代詩人杜甫有詩云：“江漢終吾老，云林得爾曹。”人要活到“老”字分上，也不容易。人到老境，返老還童，故稱老小。自小而老，由老而小，“小”到不能再“小”，就仰天大笑我去也。想帶的帶不去，該留下的留下了，赤裸裸來去無牽掛，才是人生真正的解脫。

人，都要老。看著人老，想著自己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則天下老人，誰還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