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妍
摘 要:
眾所周知,班固是一名徹頭徹尾的儒者。他的儒學觀源自于東漢初年今古文經學的社會背景,其成長過程中深受儒學思想文化世家的浸潤,豐富的師友交游經歷也使其儒學觀更加成熟完善。受制于東漢初年的社會背景、儒學世家的思想淵源、豐富的師友交游經歷,班固在著史中堅守他的儒學立場,極力推崇儒家“六藝”之文,以漢室為正統,在著書立說中秉承尊儒宗經、尊漢擁劉的原則。通過認識班固儒學觀下的《漢書》著史宗旨,有助于深入理解史書的內涵。
關鍵詞:班固;儒學觀;《漢書》;著史宗旨
“司馬遷書《史記》,遂有紀傳一體。”(《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史記》可以稱之為《漢書》成書的直接動力,而斷代史之作《漢書》相對于通史之作《史記》,對西漢時期的歷史有了更為詳實的記載。馬、班二人雖然同是繼承了儒學精神,但是因所處時代背景不同,在著史過程中表現的思想傾向不同。司馬遷推崇儒家,但不以儒家學說作為品評古今人物及諸子學派的唯一標準;班固則是完全被儒學理念影響制約。本文將追溯班固儒學觀的時代淵源、家學淵源和師友交游經歷,考察并探究他的著史宗旨,由此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漢書》的深層內涵,為當代儒學發展提供參照物。
一
班固儒學觀的形成是多種因素交織的結果。東漢初年國力的強盛、今古文經學的發展和班氏儒學世家濃厚的文化氛圍、班固讀書著史的交游經歷等因素共同筑就了班固的儒學觀。
首先,班固所處的東漢初年,既是東漢封建王朝統治的鼎盛時期,亦是一個面臨著諸多尖銳矛盾的時期,因此緩和諸這諸多矛盾、鞏固封建政權成為東漢王朝統治者的當務之急。加強思想上的控制也就隨之成為首要的政治任務。
東漢初年,光武帝劉秀重建了統一的國家,并鞏固了東漢政權,實現了初期國力的強盛,為后代明帝、章帝等人的統治奠定了基礎。這一時期,中央集權不斷加強,經濟發展加快,社會環境日趨穩定,處于明顯的上升成長時期。在社會思想領域,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后,儒學發展處于昌盛的局面。在今古文經學兩個學派傳經之風興盛的大背景下,光武帝劉秀繼承了以往把儒學作為統治思想的做法,進一步崇尚儒學;明帝行尊儒大典,宣講經義,表現了對儒學的高度重視;章帝主持了著名的“白虎觀”會議,講論“五經”異同,作《白虎議奏》,制定出一套儒家經義相關的標準和法則。由此可見,東漢初年思想領域的景對班固的儒學意識形態具有非常典型的塑造作用,對其歷史寫作秉承王朝大一統觀念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
其次,班固出身于文化氛圍濃厚的儒學世家,這一點對其儒學觀的形成也具有直接的影響。正如鄭樵有言:“古者修書,出于一人之手,成于一家之學,班馬之徒是也。”(凌稚隆《漢書評林·漢書總評》引)《漢書·敘傳》是當下我們了解班固家世的第一手資料,也是唯一的資料。班固的家學淵源可以追溯至他的六世祖班壹,班壹為避戰亂到樓煩,懂得因地制宜,從而“致馬牛羊數千群”,發家致富,“以財雄邊”,成為當地的豪富。班壹之子班孺則是班氏家族最早登上仕途之人,之后的子孫也大多是頗有政績。漢成帝時,班家之女班婕妤被帝王寵幸,班氏隨之成為貴戚順利獲得進身之階,自班伯、班斿和班稚三人始,班氏家族成為儒學世家。正如班固所述:“家有賜書,內足于財,好古之士自遠方至,父黨揚子云以下莫不造門。”(《漢書·敘傳》)因此從班固的祖父輩起,就為班氏家族的子弟們營造了濃厚的學術氛圍,為班固的儒學觀塑造創造了環境條件。而對班固影響最直接的莫過于他的父親班彪,班彪深受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思想影響,“唯圣人之道然后盡心焉”(《漢書·敘傳》),完全以儒家思想為準則,反對“崇黃老而薄五經”,主張“依五經之法言,同圣人之是非”(《后漢書·班彪列傳》)。一言以蔽之,班氏家族的家學淵源對班固的影響是毋庸置疑的。
最后,班固讀書著史過程中的交游經歷也對其儒學觀的形成具有不可磨滅的影響,主要包括進入洛陽太學讀書的經歷和作為蘭臺令史編纂《漢書》的經歷。在洛陽太學讀書的過程中,班固結識了同鄉扶風李育、傅毅、魯國孔僖、涿郡崔骃諸人。其中李育被號為“通儒”,章帝時還在白虎觀與諸儒討論《五經》,深受班固敬重;孔僖為孔子后代,固然是儒家思想的堅定信仰者;崔骃通讀《五經》,通古今訓詁百家之言,與班固、傅毅齊名于洛陽太學。明帝時,班固奉命擔任蘭臺令史。在蘭臺期間,班固不僅與之前洛陽太學的友人相遇,還結識新的友人,如尹敏、賈逵、孟冀等,對班固后來編撰《漢書》產生了不小的影響。其中尹敏、賈逵都精于經學書籍,對《五經》有專門的研究。以上班固在讀書和著書過程中結識交好的友人,大部分都是當時知名的儒者文士,他們與班固一起讀書、工作,可以想見,對于班固的思想影響必定根深蒂固。
二
在以上多種因素的交織影響下,班固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儒學觀。班固的儒學思想可以概括為“尊儒宗經”,而在“尊儒宗經”的前提下又形成了儒學化的政治觀“尊漢擁劉”和儒學化的天人觀“天人感應、君權神授”。
班固在批判司馬遷《史記》時說“是非頗謬于圣人,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后六經”(《漢書·司馬遷傳贊》),由此可以充分證明班固“尊儒宗經”的儒學觀。班固認為儒家“六藝”之文:“‘六藝者,王教之典籍,先圣所以明天道、正人倫、致至治之成法也。”(《漢書·儒林傳》)班固將“六藝”之文視為王道教化的典籍和達成至治的成法,表明了班固對儒家學說的極力推崇,主張用“六經”加以教化民眾。
“尊漢擁劉”則是在“尊儒宗經”前提下的重要政治表現,隨著漢朝中央集權不斷加強,班固自身又擁有正統的儒家思想,因此他在政治思想上便具有了“尊漢擁劉”的特質。班固認為劉邦建立漢朝是“得天統”,即“漢承堯運”、“協于火德”,是“自然之應”,也就是說劉邦興漢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而王莽的行徑為“咨爾賊臣,篡漢滔天”(《漢書·王莽傳》),對王莽大加撻伐。從班固對劉邦興漢的認同和王莽篡漢的貶斥中,我們可以看出他忠于一朝一姓的正統觀念和立足于大一統的政治立場,體現了他忠君愛國的政治理念。
在《漢書》中,屢次可見班固旗幟鮮明地表達了以漢室為正統的政治思想。班固首先在《漢書·高帝紀》中闡述了劉氏得天下和建立漢朝的理論依據,“漢承堯運,德祚已盛,斷蛇著符,旗幟上赤,協于火德,自然之應,得天統矣”,他認為,劉邦興漢是“自然之應”,遂“得天統”,即劉邦登上帝位是命運使然。其次班固在《漢書·敘傳》中明確表達了以漢室為正統的思想,“項氏畔換,黜我巴漢。西土宅心,戰士憤怒”,批判曾經與劉邦爭奪天下的項羽,其行為是大逆不道的。再如在《漢書·陳勝項籍傳》中,班固先是引用賈誼的《過秦論》來解說秦滅亡和秦二世、子嬰“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的原因在于“仁義不施”,因此必然導致國家滅亡的悲慘結局,批評項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自矜功伐,奪其私智而不師古,始霸王之國,欲以力征經營天下”,最終卻演變成“五年卒亡其國”的下場,班固認為項羽之失在于“誅嬰放懷,詐虐以亡”。通過以上班固對于劉氏得天下和項羽敗亡的批判態度,可見其內心所固有的以漢室為正統的熾熱的思想感情。
三
司馬遷著《史記》的宗旨在于“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漢書·司馬遷傳》),著書立說,探索真理;而班固在《漢書》中弘揚司馬遷實錄精神的基礎上,“緯‘六經,綴道綱”(《漢書·敘傳》),以儒家“六經”為緯,維護儒家道統。
班固在推崇司馬遷史學時,引用劉向和揚雄對司馬遷的評價:“自劉向、揚雄博極群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漢書·司馬遷傳贊》)。班固認為司馬遷著史能使人信服,對歷史的描述不憑空增加好處,也不掩蓋其壞處,經得起事實的驗證。班固通過此評價寄托自己的著史志向,在宣揚漢代功業的基礎上,以“實錄”為原則,秉筆直書。
綜上所述,《漢書》一書尊儒宗經,推崇儒家思想,在對儒家民本、忠君愛國等思想的繼承過程中,凸顯了儒家代表人物孔孟、儒家經典《論語》《大學》《中庸》《孟子》、儒家思想學說的地位。通過認識了解班固儒學觀下的《漢書》著史宗旨,有助于深入領悟《漢書》的文本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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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山東師范大學 齊魯文化研究院,山東 濟南 25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