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符號學在江南宅邸酒店設計中的應用
——以無錫南長街莫宅酒店為例

（江南大學設計學院 214122）

國際式酒店的設計語言追求功能、布局的合理，奉行的是普通話式的直接邏輯。但其內在符號缺乏對地域的解釋，切斷了人們與當地文化交流。酒店是在地文化體驗和宣傳的重要環節，保留地域個性、承接地域文化是未來文化酒店的必修課程，文丘里曾在其研究中提出：應以有意義的建筑抵制國際主義風格，而以建筑作為對象的符號學研究是有效途徑。本文就以符號學理論為基礎淺析江南宅邸酒店的設計。

一、關于符號學

符號學（Semiotics）流派眾多，其中語言學派的符號學理論由瑞士語言學家索緒爾（Saussure）最先提出，他從語言學角度出發，指出符號和對象的二元關系：能指（Signifie）與所指（Signified）。邏輯學派的符號學理論由美國哲學家皮爾斯（Peirce）最先提出，他則指出符號是一種三元關系：符號本身、對象和解釋者（人）的關系，并將符號分為圖像（Icon）、象征（Symbol）、和索引（Index）三種類型，這種方法被稱為皮爾斯三分法。

符號學認為人類的一切活動都可以納入了符號系統，包括建筑。后現代建筑學派的代表人物詹克斯（Charles Jencks）把索緒爾的符號學理論延伸到建筑領域，認為建筑可被看做是一種符號系統，而且建筑在本質上同其他符號一樣，具有傳達信息的作用。建筑可以利用空間形式、材料、結構等說明人們的生活方式、功能需求、價值觀等。

1.索緒爾符號學理論

索緒爾符號學理論中，能指是表達其他事物的事物；所指則是“能指”所表達的事物或內容。如，園林中常見的海棠形門洞，海棠門洞是符號的能指，海棠花及其象征的花開富貴、金玉滿堂的美好寓意則是符號的所指。英國學者奧根登（Ogder）和理查茲（Richards）在《意義的意義》中，以索緒爾理論的為基礎提出符號學三角，在原來的能指和所指上增加了一個意指對象，得出“符號的能指（形式）——符號的所指（內容）——意指對象（實物意義）”三角結構理論。那么上述例子用這一理論則可以解釋為：海棠門洞是能指；“海棠花”是的所指，“花開富貴、金玉滿堂的美好寓意”便是符號的意指對象（實物意義）。另外，劉開濟在《談國外建筑符號學》中認為索緒爾理論的不足在于沒有把實物包括進去，而奧根登和理查茲的符號學三角是將實物包括進去，正好彌補了這一缺陷，即“能指——所指——實物”符號三角。如果認為能指與所指之間存在的指涉對象為實物，在這一理解之下，上述例子則可以表達為：能指是海棠門洞，所指是“花開富貴、金玉滿堂的美好寓意”，海棠花則是實物（指涉物）。需要說明的是，從符號學角度思考，人們對世界的認知和了解都是以符號現象作為媒介的，人們接觸的符號系統不一定都是的實體形式（如音樂等），可能是一件事、一種現象或者一種思想和理念等。這樣一來，把符號體系中的指涉對象直接定義為實物則略顯狹隘。所以這里認為前者對于符號三角理論的理解和定義是比較客觀和具有普適性的。

2.皮爾斯符號學理論

皮爾斯稱符號是“某些方面或某種能力上相對于某人而代表某物的東西”，他的理論強調符號與符號、表現體及其解釋者之間的關系。皮爾斯三分法中：圖像符號是指能指與所指具有相似屬性（外形、節奏或韻律等）的符號；象征符號是指能指和所指之間存在約定（一般與文化有關）關系的符號，這種聯系具有任意性，文化背景的不同象征符號的意指對象也會有所不同，如龍這一符號在中國文化中有著“至高無上、吉祥如意”等寓意，而在西方文化中卻代表著“邪惡、狡詐和兇猛”；索引符號也被稱為指示符號，是指能指在物質關系上（如因果、指向關系等）和所指具有相關聯系的符號。皮爾斯三分法說明了符號與其指謂內容的指稱關系，這種關系的建立基礎就是符號與其代指內容的關聯方式：或有相似性、或有約定性、或有相關性。

莫里斯將皮爾斯的符號三元關系進一步確立為三維關系，即：符號與符號的語形關系，也叫語構關系；符號與其所意指內容之間的語義關系，即能指與所指的關系；符號與使用者之間的語用關系。莫里斯認為“某物之所以是一種符號，只是因為它是由某一解釋者解釋成某物的符號”，說明了符號的兩種屬性：“代表性”和“解釋性”。代表性是符號的客觀功能，雖然其所指內容總由解釋者所給，但符號的代表性是任何情況下都客觀存在的。解釋性則是主觀功能，視使用者自身的情況而定。

總結索緒爾和皮爾斯符號理論基礎以及奧根登和理查茲、莫里斯對他們理論的發展和完善研究成果，我們可以得出如（圖1）所示的符號理論關系。將這一理論轉譯至建筑方面，以符號學方法研究江南宅邸酒店設計，或許我們可以在江南宅邸酒店的設計方面獲得新的思路和方法。

圖1

二、符號學與江南宅邸酒店

江南宅邸指的是江南地區古代官員、貴族辦事或生活起居之所，江南宅邸酒店便是在此類場所保留下來的建筑基礎之上經過再設計、附加酒店的功能和屬性改造而來。本文以曾經跟隨設計團隊參與的設計項目“南長街莫宅酒店”為例，淺析符號學在江南宅邸酒店設計中的應用。

1.語形學

符號語形學是研究符號本身內在關系和規律的學科，如研究一個個單獨的詞語如何被組織成句。建筑語形學從建筑符號元素本身出發，研究建筑中符號與符號之間的組合關系及規律，不深究符號背后的意義。

以莫宅酒店中的“天井”為例進行分析：“天井”是由主體建筑和墻垣或廂房圍合而成的方形室外空間。語形學在布局方面研究正房、廂房、墻垣、門洞等建筑符號與中央天井空間的關系；在構成方面，則研究山墻、屋頂、屋脊、臺基等建筑結構的關系；但不對建筑符號元素背后蘊藏的文化、歷史意義等做過多研究和討論。

建筑符號語形學的研究離不開語義學和語用學。在建筑中，符號與符號之間組合形式的確立依賴于更深層次的規則，這些規則系統則建立在人類長期積累的文化脈絡之上，不同文化產生不同規則，這就涉及語義學和語用學內容。建筑符號研究者埃森曼，曾以單純表達符號體系本身結構和規律為目的設計了1—11號住宅，建成住宅中餐椅與柱子交織，雙人床被分為兩部分。這一實踐結果說明：拋開建筑語義學及語用學單獨研究語形學太過局限。

圖2 莫宅酒店院內天井

2.語義學

符號語義學研究符號和符號所代表的含義以及符號代表含義的不同方式。意大利符號學家艾柯認為建筑是一種表達含義的信號媒介3。建筑的魅力不只在于為人類提供使用功能，它還承載了人類精神和思想的寄托。建筑符號是人們在建筑中寄托向往、賦予意義的直接工具。另一方面，建筑符號作為人類感知建筑信息的直接媒介，將建筑背后的意義傳達給接受者，說明建筑和語言一樣具有傳遞信息的作用。

（1）圖像性語義

能指與所指具有相似屬性是圖像語義符號的主要特征。如酒店客房墻面的“月亮燈”裝置：設計靈感源于月亮：取月亮的外形及光的特征，滿足客房對照明功能的需求，再結合中國傳統文化中人們賦予月亮的美好寓意，將燈具作為墻面藝術裝飾呈現，符合中國大眾的審美需求。設計同時兼顧了建筑裝飾、功能需求和傳統文化三個方面。

（2）象征性語義

象征符號的能指和所指之間存在著約定俗成的關系，人們對于符號的解讀建立在共同的文化背景基礎之上。酒店庭院中景致營造主要運用江南地區常見的竹子、臘梅和小體量松柏配以卵石、花草植物等。松、竹、梅作為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歲寒三友”，自古常被用來比喻品行堅毅、高潔的君子。此處松、竹、梅則作為象征符號為庭院景觀增添江南文人筆下所描繪和追求的君子氣質。

（3）指示性語義

指示性符號的能指和所指在物質關系上具有相關性。古代官員宅邸平面功能主要是根據其家族日常生活功能需要布置，從入口向里依次為：入口和入口耳房、內院和走廊、天井和兩側廂房、正廳等，其中正廳是主人接待外來客人的主要場所。而如今作為酒店，雖然空間氣質上依舊承襲舊宅古老的文化，但功能布局應根據現代人的生活習慣作出改變，原來的正廳被設計為兼具看書、品茶等綜合功能的公共區域。而客人的接待活動主要在入口建筑內完成。這里空間功能的轉變主要以現代人的生活方式和需求為導向，設計從現代人的生活習慣出發，在保留古老韻味的同時，滿足現代人居住和生活的需求。

3.語用學

語用學主要研究符號創造者——符號——符號使用者三者之間的關系，人們對符號的理解以社會約定為基礎，并且受個人的經歷、文化背景和意識形態的影響。人們在了解世界的過程中形成自我意識形態。意識形態又作用于人們對符號的判斷和理解，所以不同時空、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對同一符號會有不同解讀。

在設計江南宅邸酒店時，只有人們對酒店的解讀和設計師的設計表達建立在共同的文化認知基礎上，才能達到共鳴的目的。否則，設計師的設計意圖便不能被受眾理解。這也是符號語用學最為關注的部分。如酒店中以“南山竹廬”命名的院落空間設計想要傳達“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鬧中取靜的設計思想，以竹子圍合院落，引入竹籬、菊花等元素，試圖喚起人們對“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意境體驗。這里共鳴體系的建立，依賴于體驗者和設計師一樣了解陶淵明詩句中的內容及意境。當然，如果體驗者來自其他國度，不了解詩詞，這種共鳴的體系也是難以建立的。另外需要注意的是，設計師要深入了解符號背后的文化，充分考慮形式、功能與文化的設計關系，以免出現晦澀難懂的設計作品。

三、結語

符號學理論在設計方面的應用并不是要以一種固定不變的模式來規定人們對世界的認知方法，而是為了不斷完善人們對世界的認知而提供新的途徑。符號學理論為江南宅邸酒店的設計提供了新的思路，是設計師和使用者之間的有效溝通途徑。而且，這一理論在地區文化酒店設計中的應用，可提高當地酒店地域性身份的識別性。新時代背景下，對文化酒店的設計詮釋應結合我國具體國情，只有對符號背后的歷史文脈的作出充分了解和挖掘，才能在酒店設計中保留地域個性，實現對民族文化的承襲和弘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