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糖人

作者簡介：曹磊，女，80后，現供職于安徽宣城市績溪縣文化館。

盛夏的上午，悶熱無比，特別是在四川自貢這個地方，一到夏天整個城市猶如火爐一般，烤的人連吃飯的興致都失去了。老吳依舊拿著一把蒲扇坐在家門口巷子里的小推車旁，這是老吳經營了幾十年的糖人攤，老吳的畫糖手藝遠近聞名，每天放學他的攤鋪旁都會圍著一群小朋友。

老吳的名字叫吳鴻，大家習慣叫他老吳，他的攤鋪很簡易，只有一輛小推車，上面有個火爐，爐上放著一口鍋，就是這樣的攤鋪幾乎成為老吳這一生唯一的活計，從白發少年到如今的花甲之年，他的青春都獻給了畫糖人，皮膚也被爐火熏的黝黑，當然手藝也算得上爐火純青。

老吳的妻子走得早，這些年來自己一個人拉扯著兒子吳飛長大，他一直想讓兒子繼承他的這門手藝，將來開一個專門畫糖人的門面。所以，在兒子放學和放假的時候，他都會把兒子帶著一起出攤。一到放學時間，巷子里要數老吳的攤鋪最熱鬧，孩子們都喜歡圍著老吳看他畫糖人，孩子們你一嘴我一嘴的，一會說畫個猴子一會說畫個關羽。老吳也都不慌不忙的用左手持一把小勺，伸向鍋里舀大半勺糖汁，向鐵板上一澆，畫起了糖人的輪廓，然后又沿著那條線繞了回去，那一套動作很嫻熟很麻利。偶爾看到一些困難家庭的孩子，老吳毫不猶豫地把做好的糖人遞給他們，孩子們都喜歡這位平易近人的叔叔。

時間過得很快，兒子轉眼間就成了大男生，自己的想法也逐漸地多了起來。看著自己同學的爸媽們要么在政府上班要么在城里做生意，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一天，他對老吳說：“爸，以后出攤別再叫我了，我可不想跟你一樣，一輩子守著糖汁生活。”老吳的心一顫，有些沮喪的說：“孩子，咱這活計可是一門老手藝，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做得好，將來也可以成為一項產業，你可得跟著我好好學。”兒子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話，再后來，兒子結了婚也有了自己的兒子，兒媳婦分娩的那天，老吳沒有出攤，而是去了醫院，抱著孫子心里樂呵的不行，嘴上還不時地念叨著：“孫子，以后爺爺給你畫糖人吃好不好？”兒子與在一旁聽到這話立馬反駁說：“爸，時代變了，現在還有多少人吃那玩意兒？”

老吳有些不高興地說：“喜歡的人多了去了，你問問咱們住的那條巷子里的人，哪家小孩沒吃過我畫的糖人，包括你，都是吃我的糖人長大的。”日復一日，老吳風里來雨里去畫著他的糖人，兒子雖說不支持父親搞這個，但是看父親這么大年紀還在奔波，心中難免不忍，還特地為他定制了一把遮陽傘。

時光飛逝，孫子很快就上小學了，老吳為了方便接送孫子上下學，就把自己的攤鋪移到了學校門口，平時課余時間，孫子也會出來幫助老吳，每次一想到爺孫倆一起出攤干活，老吳的心里都是美滋滋的，加上老吳畫的各種各樣的糖人同學們很喜歡，孫子因此感到特自豪。

又是一年的夏天，烈日當頭，老吳像往常一樣在學校門口出攤，可能是年齡大了的原因，他有些中暑的癥狀，癱坐在地上。路過的人趕緊聯系了老吳的兒子，兒子趕來后扶起癱坐在地上的老吳，準備送他回家，這時老吳說：“我的攤子還沒收呢！”兒子有些不高興地說：“你都這樣了，先休息好明天再來收攤吧，身體要緊！”

老吳也感到身體快支撐不下去，只好跟著兒子回家。到了傍晚時分，天空竟然下起了小雨。躺在床上休息的老吳趕緊坐起身準備下樓，吳飛看到立刻跑過來說：“下雨了，你還出去做什么？”老吳回答道：“下雨了，我得把攤子收回來，要是這么淋一夜，第二天就沒法干活了。”

吳飛心里也知道老吳放心不下他的攤子，他端起一杯水遞給老吳：“你剛緩過來，喝杯水，我去幫你收攤，你就在家等著。”天漸漸黑了下來，兒子拿著手電筒帶著孫子一起走出了家門。

抵達學校門口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吳飛讓兒子拿著手電筒照亮，自己把攤鋪上的東西整理收好，轉過身正準備推車的時候，一輛大貨車朝吳飛這邊撞了過來。一陣響聲之后，吳飛的兒子只見爸爸血肉模糊地倒在那里，他嚇得手中的手電筒都掉落在地上，夜更黑了。

第二天，經過事故認定，是大貨車剎車出了問題導致了這場車禍，老吳怎么都沒想到那竟會是他們父子之間最后的對話，從此陰陽相隔。從那以后，老吳再沒有出過攤，孫子也變得沉默寡言，以前爺孫倆無話不說，現在孫子基本不跟老吳說話了。

老吳每每想起兒子的事都會淚流滿面，那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旁人很難體會。或許是思念成疾，沒過幾年，老吳就被疾病纏身，他總覺得自己不久于人世。這一天，他跟孫子說：“孫子，爺爺教你畫各種糖人好不好，這樣以后你就會多一門手藝”，孫子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呼道：“還糖人，如果不是因為你的糖人，我爸爸會出事嗎？”一聽這話，老吳再也沒說什么，心中暗自抽泣。

有一天，老吳趁著孫子還沒放學，早早地去了學校門口出攤，這是自兒子離開以來他第一次出攤，他只想把畫糖人的樂趣分享給更多的人。到了放學的時間，孫子在校門口看到了老吳，他沒有說一句話，甚至看都沒看地走了過去。那一刻，老吳心里特不是滋味，可看到孩子們吃糖人后的開心樣，這些都拋之腦后了。孩子們說：“爺爺，好長時間沒見你來畫糖人了，爺爺你以后每天都來嗎？”

老吳略有心思地回答道：“孩子們，爺爺的身體越來越差了，以后可能沒辦法來給你們畫糖人了。”就在孩子們有點失落的時候，“爺爺”，一聲親切的呼喚打破了這凝重的氣氛，只見老吳的孫子從遠處奔跑過來，到了攤前跟老吳說：“爺爺，你教我畫糖人吧，我們班的同學都喜歡這個，我要學會它再去教更多的人。”

老吳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剎那間，他的眼眶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