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淦
哀哀予妹,竟隕天年,記曾問疾殷勤,雷岸寄書渾若夢;
草草勞生,滯留京國,此后歸田著述,蘭臺續史慟無人。
這是哥哥悼念妹妹的一副挽聯。哥哥沒留下姓名,被稱為“某君”,湖南湘潭人,因事滯留于北京。從對聯中可以看出,妹妹生病期間,哥哥也曾寄信,殷勤地詢問病情,可惜妹妹竟然于大好年華時一病而逝,做哥哥的怎能不傷痛欲絕!
“雷岸寄書”用的是南朝劉宋杰出詩人鮑照的典故:元嘉年間,鮑照從都城建康西行趕赴江州任職,行至大雷岸時,寫了封信給妹妹鮑令暉,即著名的《登大雷岸與妹書》,信中表達了嚴霜悲風中離開親人,為客遠方的凄愴心情,結尾轉為對妹妹的叮囑與關切,具有濃厚的抒情意味。從對聯后面的注解中可以知道,“某君”的妹妹嫁給了湘潭學者呂鑫,呂鑫雖然學識淵博,卻英年早逝。丈夫去世不到十年,苦命的妻子也追隨丈夫于黃泉之下。由此推算,呂妻的去世,可能在三四十歲之間。哥哥“某君”顯然也是個飽學之士,他因不得已而辛苦勞累地“滯留京國”,其實一直想回家鄉務農,閑暇則讀書著述,過半耕半讀的農家生活。呂鑫之妻、某君之妹則肯定是位才女,因為下聯“蘭臺續史”用的就是東漢才女班昭的故事:蘭臺是皇宮內藏書的石室。班昭的哥哥是著名的文學家兼史學家班固,他撰寫了我國第一部紀傳體斷代史《漢書》,可惜還沒最后完成就去世了。班昭因才華橫溢,被召入皇宮,繼承哥哥的遺志,續寫《漢書》。撫今追昔,我這個做哥哥的也準備回鄉著書立說呢,可是親愛的妹妹啊,你早已化身為霓霞仙子了,怎么可能像班昭那樣,再替我這個凡夫俗子的哥哥“續史”呢?“哀哀”、“竟隕”、“渾若夢”、“慟無人”,這痛悼妹妹的凄絕之情,怎不令人傷感,怎不令人動容!
1915年,在北京任職的原云南都督蔡鍔,眼看著袁世凱復辟帝制的意圖越來越明顯,并知道自己深為袁氏所忌,便表面上裝出不關心政治的樣子,頻繁出入于酒樓茶館與歌舞場中,借以麻痹袁氏。不久,蔡將軍結識了名妓小鳳仙,兩人都將對方引為知音,大有相見恨晚之慨。從那往后,蔡鍔經常與小鳳仙相伴相隨,“命席征歌,殆無虛日”(民國·易宗夔《新世說·傷逝》)。袁世凱果然上當,認為姓蔡的英雄難過美人關,沉湎于聲色犬馬之中,早已胸無大志,大大減輕了對蔡鍔的戒心。于是,在小鳳仙的大力協助下,蔡鍔終于順利地逃出魔窟,潛回云南,組織護國軍,興師討袁。蔡鍔親率護國軍轉戰數月,多次擊敗袁軍,迫使袁世凱不得不在1916年3月取消帝制,不久又在絕望、氣惱中病死。遺憾的是,蔡鍔的喉疾也越來越嚴重,9月赴日本治療,不幸于11月8日逝世,年僅35歲。噩耗傳到北京,人們悲痛無比,在中央公園祭奠這位護國英雄。小鳳仙傷痛欲絕,身披黑紗,在蔡將軍靈前“哭臨甚哀”,并獻一副挽聯:
萬里南天鵬翼,直上扶搖,劇憐憂患傷人,萍水因緣成一夢;
幾年北地燕支,自悲淪落,贏得英雄知己,桃花顏色亦千秋。
從那往后,小鳳仙離開了公眾的視線,過起了隱姓埋名的生活。后人多方考證、探尋,才知她于1954年病逝于沈陽,享年55歲,一說56歲。據說,蔡鍔生前亦曾贈她一聯:
不信美人終薄命;
從來俠女出風塵。
(226001江蘇省南通市濠西園84幢601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