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 唯
To第一次身處異鄉的你:
那些看過的海,落下的夕陽,回不去的日子,叫時光。那些耳畔的笑聲,飯菜的香氣,長久的陪伴,叫好時光。
那年寒假,是我成長了近二十個年頭里,第一次沒有在家陪著父母過年。
那年我讀大二。奶奶突然重病住院,家里內湊外借,才湊齊了一大筆醫療費用。而我,急需一個新手機,來換掉那臺磨損嚴重,反應遲鈍,已經耗盡我所有忍耐力、讓我拿不出手的舊手機。
因為十分清楚家里的狀況,所以連張嘴向父母要錢的念頭都不敢有。碰巧那年臨近寒假時,一個學姐告訴我,她曾在上海一家酒店做過服務員,薪資比較可觀,建議我考慮一下。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當即要了聯系方式。父母對此當然是百般放心不下的,我只好編造與幾個同學同去的謊言,總算安定下他們的擔憂。
于是,考試一結束,我就拖著一箱匆匆收拾好的行李,拿著訂好的火車票獨自出發了。火車從西安駛向上海,從黑夜開往白天,終于將一路小心翼翼的我載到了終點。
進入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對于一向適應力并不強的我來說,稱得上是一個挑戰。還好那家酒店對兼職人員要求并不苛刻,工作雖然瑣碎,但疲累之余,還有喘氣偷懶的時間。與我上下鋪的漂亮姑娘是當地人,也是學生,我倆很快就熟悉了起來。只是她與我不同,來這兒不為賺錢,只為假期體驗,過年前就走了。
有人陪伴的日子,彌補了我不少遠離家鄉的孤獨感。可是,這有緣遇見的陪伴也有保質期限。很快,臘月二十八那天,她離開了。就像每晚陪我入睡的毛絨小熊突然被抽走了一樣,我內心難過,卻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沒有我的輪值排班,我早早地回了宿舍。宿舍里異乎尋常的安靜,竟然沒有一個人。窗外是萬家燈火,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其樂融融的場景不斷在我眼前上演。我靜靜地坐在床沿上,仿佛身處荒原,有凄風冷雨撲面而來的悲涼感。
手機突然響了,果然是我媽打來的。我盡量平復情緒,讓語氣聽起來自然一些,“媽,我吃過飯了,放心吧,吃得很好,你們也都好好吃。”像是從這通電話中得到了安慰,加上宿舍零零星星地有人回來,掉入情緒黑洞的我,很快爬出了洞口。
后來妹妹告訴我,那天晚上,與我通過電話之后,我媽眼眶一紅,忍不住哭了。她一邊抽泣,一邊念叨著:我能聽出來,她聲音很低,她肯定想家了,長這么大她第一次沒在家里吃年夜飯……妹妹說,那天晚上的飯,他們都吃得不開心,爸爸拍了拍媽媽的肩膀,安慰著:行了,別哭了,以后過年,不讓她再出去了……
也是自那之后,我才第一次在心底建立起對于過年全家團圓吃年夜飯的儀式感。有些時候,當你對一件事情習以為常,就容易把它看得無足輕重,但其實這份習以為常早已演變為了不可或缺。所以,在后來的年月里,過年要陪在父母身邊成了我一直堅持的信念。
畢業之后,我選擇去北京闖蕩,作為新人入職的頭一年,生澀不堪。當年前要趕的項目進度、年度總結重重地壓在我面前,我深吸一口氣,給自己下了命令:必須提前完成。那段沒日沒夜加班的日子里,我的神經不敢有絲毫放松,因為我答應了父母,和他們一起吃年夜飯。甚至,有一年冬天,與我相隔兩地的男友,想趁過年假期,同我一起飛往南半球那個我向往已久的國度,我都笑笑說,換個假期再去。
隨著離家的日子越來越多,我也越來越體會到家和父母所帶給我的依賴和眷戀,那是圍著飯桌互相夾菜的暖心,那是跟著爸爸抿一口小酒辣得眼淚直流的爽快,那是海夸媽媽的手藝看她臉上洋溢的滿足和幸福……沒有什么比家人的陪伴更溫暖、更讓人心安了。而我所有的努力,也不過是為了讓這份陪伴更快樂,更永久。
我會永遠記得,那年冬天,我第一次沒有在家吃年夜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