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 凱
(山東師范大學新聞與傳媒學院 山東 濟南 250014)
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世代農民兢兢業業,面朝黃土背朝天,推動著農業的發展,但同時也伴隨著一些農村的問題,教育問題、貧富差距、農民工問題、留守兒童問題等不時觸碰著社會的敏感神經,引發全社會的廣泛關注。與此同時,社會存在著對農村農民的誤解,2016年春節期間,出現了很多抹黑農村的虛假新聞,比如《一個農民兒媳眼中的鄉村構景》、《春節記事:一個病情加重的東北村莊—返鄉日記》等,這些文章的出現,迫切需要我們去了解真實的農村,真實的農民,了解他們的喜悅和無奈,他們的夢想和現實。
《鄉村里的中國》是由著名攝影師和紀錄片導演焦波任總導演拍攝的一部農村現實題材的紀錄片,該片以一年二十四節氣為敘事順序,以三個典型農村人物為代表,講述了山東省淄博市沂源縣杓峪村村民的日常生活,展現了農村的現實和夢想,生動有趣且寓意深遠。該片拍攝時間長達373天,主創人員只有五人,以年輕人為主,是以年輕人的視角去展現農村。
《鄉村里的中國》特點鮮明,立意深刻。以二十四節氣的順序敘事,將一個村莊一年的面貌呈現給觀眾,紀錄片沒有任何配樂及解說,都是村子里真實的聲音展現。紀錄片運用平視的視角,鏡頭語言親切平和,而創作者長期駐村與村民朝夕相處,也讓拍攝更加真實自然,村民沒有因為鏡頭而緊張。人物的選取具有典型性和差異性,他們有著農民樸實和勤勞的優良傳統,同時也有自己的無奈,分別體現著不同的農村問題。
紀錄片一經播出,獲得了廣泛好評,獲得了十五屆中國廣播影視大獎電影華表獎優秀紀錄片獎、第20屆上海電視節白玉蘭獎中國最佳紀錄片大獎等多項大獎。被譽為“中國紀錄片之父”的司徒兆敦教授在看了紀錄片后指出:“紀錄片不追求短暫的即時性,而是追求永恒。《鄉村里的中國》正是這樣一種追求的成果。”
紀錄片《鄉村里的中國》選取了三個典型人物,分別以農民杜深忠、村支書張自恩、大學生杜濱才為三條主線展開,人物之間相互聯系,具有共性,又分別反映了不同的農村農民問題。
土地是農民賴以生存的根,但紀錄片《鄉村里的中國》會引發我們對農民與土地關系的新的思考,其中最具代表的人物,也是描述最生動的人物就是農民杜深忠。杜深忠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但是也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村里唯一看《新聞聯播》的人,他年輕的時候當過兵,參加過魯迅文學院的函授班,會寫文章,同時寫了一手好字,他宛如一個文藝青年,有著自己的精神世界,但是生活的無奈,讓他只能一輩子務農,與土地作伴。
土地給予了他物質,讓他得以生存,但是在精神層面,杜深忠是得不到滿足的,所以他說出了對土地沒有感情的話,他也表達了對土地的失望,辛辛苦苦種的蘋果收獲了七千三百斤,卻只掙了七八千塊錢。但是他也沒有因此對生活失去信心,他依然熱愛生活,充滿生活情趣,他會把太陽光從門口照進來的一塊地方當作宣紙,蘸水在地上練習毛筆字,他會去買一把琵琶,雖然看起來和他的身份格格不入,期間也得不到妻子的理解,但是他卻樂觀地說,琵琶上彈出個好曲來,家庭也能彈出個好曲來,鍋碗瓢盆交響曲。
村支書是中國最基層治理生態的代表,他要帶領村民發家致富,也要管理著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務,但農村問題復雜,有諸多人情世故,會遇到很多困難。張自恩當過四年后勤兵,從2002年就擔任杓峪村的村支書,他對工作充滿熱情,總是對村民報以微笑,他努力工作,為村里的日常瑣事而奔波,但是也時常得不到村民的理解。村里有人懷疑他貪污,去上訪查賬,政府對賬審查了很多次,沒有發現問題,村民卻以為是有人包庇張自恩,導演焦波在接受采訪時說道,張自恩也因為這些誤解去向他哭訴自己的委屈。而當村里因修建小廣場要砍村民的一棵樹時,村民不愿意,得不到村民的理解,和張自恩發生了爭執,張自恩被指著鼻子罵。
張自恩面對村民的不理解,會發牢騷,會委屈,但是他沒有自暴自棄,依然全心全意為村民辦事。為了改變村里的貧窮現狀,他四處奔走,去旅游開發公司尋找投資的機會,向老板介紹村里的情況,過年過節也會拿著自家的東西去找老板拜年問好。他身為村支書也有很多自身的問題,辦事的方法不成熟,平時也會說臟話,和村里人隨便開玩笑,但是這反而體現出他的質樸和真實。他不會因為村民懷疑他貪污查他的賬而懷恨在心,過年的時候,他也會給這位誤解他的村民送去禮品,他說他是個爺們兒,作為村支書,探望村里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是應該的。
農村年輕一代被父母寄予厚望,大多以知識改變命運為希望,他們希望走出農村,在城市立足,他們是連接農村與城市的紐帶,充滿朝氣,對未來充滿向往,但也時常迷茫。杜濱才是村里年輕人的代表,他從小父母離異,是爸爸含辛茹苦把他養大,供他上學,他也很爭氣,考入了山東商業職業技術學院,是爸爸的驕傲。
杜濱才很懂事,但是面對爸爸的行為,他回到家也會很無奈,他甚至說:“我不愿意回這個破家,這個破家對我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他對自己的媽媽一無所知,但是在時隔十幾年見面后,他也會緊張并且充滿希望。而另一個年輕人代表是杜深忠的兒子杜海龍,他也是大學生,杜深忠把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給了兒子,也就是在教育兒子的過程中,他說出了對土地沒有感情,土地不養人的話。面對這些,導演焦波也說,再偉大的演員也說不出這樣的臺詞。
年輕一代雖然有無奈,有迷茫,接受了城市和現代教育的洗禮,他們可能對農村對父母有很多不理解,但是他們對農村是懷念的,對父母更是有感激之情的。在紀錄片結尾的晚會上,杜濱才唱了一首《父親》,爸爸聽了在一旁落淚,雖然唱得不是很專業,卻是最用心,最動情的。
留守兒童是農村的又一個痛處,而與之相對應的是農民工的離鄉以及他們的權益問題。紀錄片《鄉村里的中國》中,只有一處描述,卻震撼人心,村里人張自君在貴州打工時不慎摔下身亡,在下葬的時候,兒子還很年幼,他不懂死亡的意義,看著爸爸的墳墓,說著“那是俺爸爸的家嗎?門口怎么這么小。”
而葬禮結束后,杜深忠的哀嘆“山里的孩子出去打工,真是個要命的事,農民工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都是被逼出去的”,這也讓觀眾感受到農民工為了生活的無奈,他們背井離鄉,從事著最不體面的工作,充滿著危險,但是卻得不到應有的權益保護,“用人肉換豬肉”這句話形象真實地反映出了農民工的現狀。而導演焦波在采訪時也說,他每次看片中葬禮部分,都會濕了眼眶,他希望鄉村能得到全社會的關注,少些“人肉換豬肉”的悲劇。
農村題材紀錄片經過長時間的發展,已經日趨成熟,也出現了很多優秀的代表作品。這些紀錄片記錄了農村的變遷,記錄了鄉村里的人和事,更重要的是讓受眾見證了農村的發展,看到了農村那令人窒息的真實,也讓社會意識到農村的各種問題。《鄉村里的中國》播出后,受到了廣泛好評,有利于大眾消除對農村的偏見,對人們認識真實的農村有重要的作用,杓峪村的人受到了社會的關注,村里的基礎設施和村民的精神面貌有了很大的改觀。通過簡單分析《鄉村里的中國》所反映的農村問題,可以從中總結出拍攝農村題材紀錄片的一些方法,對我們以后的創作有借鑒意義。
選題是紀錄片創作的第一步,任何一部優秀的紀錄片都會有一個引人深思的主題和立意。農村題材紀錄片的選題,要切合當下的時代背景,關注普通人的命運,這是農村題材紀錄片的靈魂。我們國家重視農業發展,重視農村問題,而每一年的中央一號文件都是關于農村三農問題的,體現出了黨和國家以及社會對農村問題的關心。《鄉村里的中國》立足農村,表現了農村一年的變化,表現了農村人一年的喜怒哀樂,反映出的是在時代發展大潮下,農村所體現出的土地問題、管理問題、兩代人的問題以及留守兒童問題和農民工權益問題,問題背后的原因及解決方法引人深思。
紀錄片的拍攝要講求真實,讓被攝者感受不到攝像機的存在,才能讓紀錄片更加自然流暢。所以這要求創作者要融入被攝者的生活,和被攝者建立一種朋友關系,彼此產生信任,沉下心來潛心創作,然后捕捉生活細節,找準拍攝時機,力求展現真實。《鄉村里的中國》的導演焦波和團隊在村里住了373天,給村里建了電影院,他們和村民同吃同住,融入村民的生活,仿佛就是村里的一份子,而團隊年輕化,思維開闊,他們和村民有很好的交流,當村里發生的事情可以當做拍攝素材的時候,也會有村民告訴創作者,有利于創作者抓住稍縱即逝的突發素材。
紀錄片的視角問題不僅僅只局限于拍攝的角度上,更是一種鏡頭語言所體現的態度。農村題材紀錄片在拍攝時,要摒棄一種優越感或者高高在上俯視的態度,要保持一種平視的態度,用平民化的視角去表現。《鄉村里的中國》就運用了一種平民化視角,創作者是一種旁觀者的身份,而觀眾也會感受到自己與人物的平等,仿佛自己就是杓峪村的一員。紀錄片沒有加入任何配樂,也沒有一句解說詞,都是原聲再現,是一種真實的記錄。
紀錄片的人物要具有典型性,典型的人物會增加紀錄片的質感,典型的人物也會表現出典型的問題,契合紀錄片的主題。《鄉村里的中國》有三個典型人物,分成三條主線,具有獨特性典型性,同時又具有農村人的共性,反映出的是大多數農村人面臨的問題。紀錄片中最典型的人物是農民杜深忠,他代表了農民和土地的關系,也表達了農民對夢想的追求和無奈,他表現出了樂觀的生活態度,同時也反映出了和下一代之間的關系以及對孩子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