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原型批評角度以及精神分析方法看《曾國藩》

■王 爽 葛 磊／南京師范大學

一、從原型批評的角度看《曾國藩》

（一）《曾國藩》中的集體無意識

集體無意識是心理學家榮格的主要理論之一，它是指人格結構最底層的無意識，包括先祖在內的世世代代的活動方式和經驗庫存在人腦中的遺傳痕跡。“集體無意識”的表現有許多種，有對罪惡的集體失語，有對不良現象的集體麻木，有對違法事件的集體參與。比較典型的如聚眾哄搶財務、球迷鬧事。

在《曾國藩》中，有一章名為“寧愿錯殺一百個秀才，也不放過一個衣冠敗類”，此章中曾國藩為杜絕秀才書生加入串串會等不法組織，為不法組織團體出謀劃策，把一個疑似加入串串會的秀才殺了。小說中，百姓自發集結，反對殺秀才，這種行為是出于對于尊重讀書人的傳統。因從隋唐起，科舉制發展，歷朝歷代，有不少寒門子弟通過科舉走上金鑾殿，高人一等。至明清，八股取士，社會上對于讀書人的認可拔高。對讀書人的推崇和保護已經成為明清之際社會的無意識行為。

在榮格看來，每一個藝術家都試圖成為探索人類靈魂最深處的人，只有當他成為一個“集體的人”，才能真正窺見人類最深刻的內在律動。在這種意義上說，一切偉大的藝術并不是個人意識的產物，而恰恰是集體無意識的造化。當一個作家的生活體驗恰好與人類“無能為力”、“生存匱乏”的“集體無意識”相契合，他便成為“集體無意識”的代言人。而“無能為力和軟弱是人類永恒的經驗和永恒的問題”，由于人類在自然和社會面前中會感到自身力量的匱乏，借幻想來克服匱乏，滿足幻想的本能就成為了一種“集體無意識”。

（二）用原型批評理論分析《曾國藩》

與藝術家的集體無意識相聯系的重要概念是原型。榮格將集體無意識的內容稱為原始意象，原始意象一詞意指一種本言的模型，其他相似的存在皆根據這種本原模型而成形。原始意象的同義詞就是原型，在《集體無意識的原型》中，榮格指出，“原型這個詞就是柏拉圖哲學中的形式”，指的是集體無意識中一種先天傾向，是心理測驗的一種先在決定因素，是一切心理反應所具有的普遍一致的先驗形式，它使個體以其原本祖先面臨的類似情境所表現的方式去行動。《曾國藩》中的原型有許多，比如“蟒蛇精投胎的傳說”。蟒蛇這一原型意象指的是朝廷重臣，而這也就是曾國藩夢想和希冀的。彭玉麟所鐘情的梅花亦是一種原型，指向的不僅是梅姑，而且是許許多多為愛情等待、付出的人。康福家祖傳的棋子也是一種原型，不僅指康家滿門忠誠，也暗指著康福后來決定完成弟弟的夢想——反清。曾國藩一直想成為李泌、郭子儀一類的人物，李泌、郭子儀一類的中興之臣便是一種原型。

曾國藩從一介農民奮斗成晚清重臣，可類比中國古代寒門登第的原型故事。彭玉麟和梅姑的愛情，也可看作“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原型故事。洪秀全建立太平天國，后因驕奢無度，葬送勝利果實，似阿斗整日紙醉金迷，最后蜀國江山不復存在。這些可看作人主驕奢，斷送政權的原型。慈禧垂簾聽政，在清朝雖是開天辟地第一例。但自呂后始，就有女子垂簾聽政的先例，留下主少國疑、女子不能干政的傳統。垂簾聽政的存在亦是一種原型。

二、以精神分析的方法看《曾國藩》

（一）以弗洛伊德主義的基本理論看曾國藩

人的精神活動就如同一座漂浮在水面上的冰山，水上的部分是人的意識的部分，水下的部分是人的無意識的部分：人格結構也是如此，最底層是“本我”，“本我”包含著“力比多”，也就是性欲，這也是人的一切精神活動的內驅力；最高層次是“超我”代表道德準則、法律，中間層次是“自我”，主要起著調節作用。

弗洛伊德認為，“本我處于無意識系統，是本能的儲藏庫。本我屬于非理性力量，奉行快樂原則，總是謀求把本能投向外界對象進行發泄。在外界不具備的情況下，本我則會把本能投向外界對象在內心世界中的幻像進行發泄。本我挪出一部分力量把自身中的理性潛能激活，形成自我。自我奉行現實原則，運用理性力量為本能在外界尋找發泄對象。社會倫理規范被同化，便形成超我。超我奉行理原則，負責監督自我對本我要求的滿足情況。超我嚴禁本能在外界對象上或在內心幻像上進行發泄，并根據自我對這一禁令的執行情況對自我進行獎懲，使自我或感到自豪，或感到內疚。”

曾國藩是理學名士，曾國藩的超我部分主要是儒家倫理道德。曾國藩的日常起居都被自己嚴格控制。飲食方面常年出來特殊時期，基本上就只有三菜一湯；行走方面每一步伐都大致相同，小說中，曾國藩曾單憑步伐測量船身；除去太平天國的前幾年，曾國藩每日都要寫日記；晨昏定省亦是常年在堅持的。曾國藩身上有這么多超我的束縛，秉持“修身、治國、平天下”，他的本我藏匿在重重外衣之下。

如果說本我是一種性欲，但作為理學名士，曾國藩一直嚴于律己，一生只納一個妾，而且是在彭玉麟和夫人歐陽氏的催促下納的，并非本愿。《孟子》有云，“食、色，性也”，但自宋代程朱理學主張“去人欲，存天理”以來，明清理學名士一直克己奉公。在這樣的文化環境下，以曾國藩為代表的理學名士，是否就沒有本我了呢？按照弗洛伊德的說法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個人認為，在儒家倫理道德的同化下，本我轉移了。或許對于食、色的欲能在日復一日的嚴于律己中克制，但生而為人，難免有欲。

如若真的奉行儒家倫理道德“去人欲”，那么有為何要在意身后名、在意權？這對于奉行儒家倫理道德來說的曾國藩簡直就是一個悖論。曾國藩，一身追逐功名利祿，雖有心為天下百姓謀福利，但尤愛身后名。曾國藩一生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保全自身。當慈禧、奕訢、肅順三足鼎立時，王閨運曾建言曾國藩北上，為天下黎民掙得一個太平中興。但是曾國藩擔心失敗后，慈禧報復，只當王閨運胡說八道。天津事件中，曾國藩不想半身功名受辱，想法國使臣委曲求全，雖知這次事件有損國威，但迫于清政府和法國使臣的壓力，最后還是妥協了。曾國藩審查李秀全的招供時，發現李秀全不是湘勇抓獲的，為了保住湘勇抓獲太平軍大將的榮譽，曾國藩私下里將李秀全的招供改了。

曾國藩的自我部分是在不斷學習中鍛煉轉變的。最初曾國藩堅守儒家經典，做事滿腔熱血，得罪了不少人。歷經三次敗給石達開，曾國藩回鄉反思，偶然接觸到了黃老之學，從中反思自己的為人處世。當他再次出山，與左宗棠相處時，不計前嫌，對左宗棠以禮相待，使得左宗棠對自己高看不少。此后，曾國藩處世更加中庸。

（二）彭玉麟的俄狄浦斯情結

俄狄浦斯情結取自于古希臘悲劇《俄狄浦斯王》，劇中，俄狄浦斯王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并娶了自己的母親為妻。通過對這出悲劇的分析，弗洛伊德將弒父娶母的主題引入到精神分析的認識領域內。他認為，充滿生命沖動的男孩，其第一個性沖動對象是其母親，對于母親的依戀促使男孩想占有母親的全部。因此俄狄浦斯情結，又稱戀母情結。

在《曾國藩》中，彭玉麟一出場便是“一個鐘情的奇男子”，為梅姑守身二十多年，直到遇到一個與梅姑相似的人，才軟下心來。梅姑是彭玉麟救出來的，對彭玉麟有著感激之情。但是梅姑其實年長彭玉麟許多，并且被彭玉麟的外婆認作干女兒，在關系上，彭玉麟需稱呼梅姑“姨”。

雖然梅姑是彭玉麟的姨，但是梅姑一無巨細的照料著彭玉麟的生活起居，在這一定程度上，可能梅姑給彭玉麟的感覺更像母親。彭玉麟對于梅姑的喜歡可能潛意識里面是出于對母親的依戀，出于俄狄浦斯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