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意”思潮下的米芾書法美學思想

張 裕

（大同大學書法系，山西 大同 037009）

一、“尚意”書風的形成

北宋是一個具備獨特魅力的文學繁榮時代，也是在晉唐之后的又一座里程碑。宋朝統治者當時推崇“重文抑武”的政策，進士科在各科中占據重要的地位，因為進士出身比較容易致身通顯，也比唐代的錄取名額多了不少，只要文章合格，任何家族背景的人都可以被錄取。在這種用人和選舉制度發展下，社會讀書氣氛十分濃重，文官的政治地位發生了相應的改變，使文人士大夫在整個社會當中的地位明顯提高，同時也促進了文化藝術的發展。

另外，北宋時期“文官政治”國策的呈現 ，極大地激發了士大夫的積極性，鼓舞了一大批書者弘揚自己的個性特征。宋代是禪宗思想的鼎盛時期。禪宗思想批判隋唐時期佛門煩瑣的經義注疏，還有循規蹈矩、一味念經的苦行修煉方式，強調“頓悟”，它是指用自身的感性和智慧去領會人生的真諦，去感受萬事萬物的變化。“禪宗”之風促進了士大夫的思維和生活方式的改變，也是對唐末五代之風的革新，這是一個民族、一個時代覺醒的內動力。禪宗思想的介入是構成“尚意”書風的思想工具。

二、米芾的生平及其學書經歷

（一）米芾的生平

米芾（1051—1108），初名黻，字元章，號襄陽漫仕，又號海岳外史等，北宋著名的大書畫家、鑒藏家。祖籍是太原，后來遷居襄陽，定居在潤州（今天的鎮江）。宣和年間被宋徽宗趙佶詔為書畫學博士，稱為“米南宮”“米襄陽”。

（二）米芾書學歷程

“余初學顏，七八歲也，字至大一幅，寫簡不成。見柳而慕緊結，乃學柳《金剛經》……其書壁以沈傳師為主，小字，大不敢也。”

根據《自敘帖》，米芾初學于顏真卿、柳公權，目的是為了能夠得到雄渾寬博的體勢。譬如米芾所書“門”字的寫法是從顏真卿的《爭座位帖》借鑒而來的。“門”字右上角的轉折處、行筆到鉤的地方，要向左蹲鋒蓄勢上趯，還有最著名的“蟹爪鉤”。米芾把顏真卿的一些寫法進行強化，從而發揮到自己的書法作品當中，表現出米芾善于學書的聰明之處。米芾認為歐體字勢險絕，筆力險勁，所以在米芾書法字中呈現出一種中宮緊結、外形險峻的姿態。如米芾書法當中的“月”“明”等字，銳利的右上折角的寫法，是從歐陽詢行書《卜商讀書帖》的“月”字而來的，歐陽詢的行書讓米芾領悟了不少。“獨有四面”和“刷字”的特點都是與段季展有關，因為米芾當時學習段季展大字，所以自己形成了刷字的特點。沈傳師書法千變萬化，超世真趣，骨法精靈，他對米芾影響很大，并且沈傳師行書與褚遂良書法極其類似。褚體用筆變化豐富，結體自然飄逸，章法靈活多變，符合米芾的喜好，米芾最為欣賞的也是褚遂良。根據米芾自述得知，米芾書法是受這五位唐代書家影響最深了。

三、米芾的書法藝術特征

（一）八面出鋒

米芾寫字不喜歡布置安排，不喜歡刻意做作，喜歡一氣呵成，從他的書法中看出筆鋒之間相互呼應，點畫之間安排得很自然，所以米芾書法鋒勢備全，自然天真。至今觀賞米芾作品猶如現作，筆意還是那么清晰。米芾善于八面出鋒，這是米芾書法的特色之一。米芾用筆溫潤爽快，其作書中鋒、側鋒并用，從而體現出爽利流暢、酣暢淋漓的美感。

（二）欹側取勢

米芾不抄襲前人，善于變通古法。作品中的字以欹側取勢，跌宕起伏，打破傳統常規結構，以尋求平衡感原則。如《苕溪詩卷》中，“泉”“雪”等字向左斜，微微傾倒的體勢。另外如“歌”“滿”字左右結構體勢分別不一樣，左邊的字向左下傾，右邊的字向上提，左低右高會使字形欹側險峻。

（三）天真自然

米芾行書用筆爽利，呈現出一鼓豪宕氣勢，以墨色來強調線條的氣韻美。譬如《虹縣詩帖》中，首先寫“虹縣舊題云”，采用中側鋒并用，用濃墨和淡墨相互呼應，淡中有濃，濃中有淡，給人一種節奏感；其次從“云”至“叔”字利用淡墨一筆寫下來，“快”字的墨色漸漸變淡，“霽一天清淡”越來越顯示出飛白的效果；然后蘸墨寫“氣健帆千”，墨色飽滿；最后從“里”到“舡”六個字，一氣呵成又出現飛白。米芾分別在不同的字中出現濃淡不一樣的墨色變化，產生出節奏的韻律美。字里行間具有一種蓄積充沛的氣勢，飛白之處枯勁有力、跌宕頓挫，富于節奏的美感。

四、米芾書法的美學思想

（一）追求“趣”的個性創造

在禪宗思想的影響下，“尚意”書風成為宋代書家的發展模式。在“尚意”的思潮中，它猶如一朵鮮花，沁人心脾，讓人不知不覺想去追求 “趣”的意味。所謂“趣”就是說：在書法創作中，書家想要表達自我內心的情感和情懷，通過用書法中墨色的濃淡干濕、線條的粗細形式來展現，用不同的姿態來給觀賞者造成強烈的震懾力和認同感。

（二）提倡“天然”的書風

首先，用筆要有法度。“學書貴弄翰，謂把筆輕，自然手心虛，振迅天真，出于意外。”說明米芾強調執筆與用筆是有密切聯系的。他認為，只有用筆輕快靈活，掌心虛空，才能使作品靈活生動、振迅自然、收放自如、變化莫測，猶如“天工”之美。米芾用筆擅長正側、向背、偃仰、頓挫、轉折等。

其次，在書法結體上。米芾覺得篆籀古體字的形態與萬事萬物的形態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在他看來，篆籀古體字的造型天真自然，如果對字形大小做人為的安排，那么它不是對書法審美個性的追求，而是一種平庸俗套，只是實用抄錄罷了。在唐代追求的“尚法”的理念中，書家顏真卿、歐陽詢和虞世南等人的書法，都是太刻意求之，太做作，太精心，布置安排的痕跡過于明顯，這并不是米芾想要的。從米芾作品中看出，他追求一種“平淡天成”的情趣和自由的表達形式，其字形具有筋骨血肉之氣，穩健但不俗套；結體天然滋潤，豐潤而不癡肥；章法諧和一體，險峻但不怪異，平淡而不失意趣。

（三）“尚古求新”的審美選擇

米芾的書法創造是從“集古字”開始發展起來的，他的個性創造是對前人書法的批判和超越自我情感的表達。米芾起初學書是從唐楷入手的，唐楷以“尚法”著稱。顏真卿、柳公權、歐陽詢、褚遂良四位書家嚴謹的法度、高超的技藝，在中國書法史上稱之為楷書四大家。然而隨著他學書經驗的不斷提高，他對學書有了一個新的認知，從追慕古人到超越古人，再從褒揚到批判以及突破傳統，創造個性自由的書法風格。米芾曾經說“顏魯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柳公權師歐，不及遠甚，而為丑怪惡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書”，又說歐楷有“印版排算”的缺陷和不足之處。米芾贊嘆到：褚體的飄逸灑脫、靈活生動，給人一種驕色的感覺。

五、米芾的書法對后世的影響

自宋代以來，米書對后世的影響可謂是舉足輕重。一般來說，學米書的第一人，應該推崇他的長子米友仁，他沿襲了他父親的書風，頗有建樹。米友仁的《動止持福帖》具有老米的風格特點。在學習米書的眾多追隨者的發展下，“趣”的韻味也不斷得到了豐富和發展。

他的書法主要是南渡之后影響比較大。張孝祥、范成大、趙孟堅等人都是取法于米書，成就非常突出。

元代書家崇尚復古之風，回歸晉唐，大都受趙孟頫的影響。張鐸、李元珪等人卻舍趙學米。明朝初期、中葉，沿襲元代書派，大體上與趙孟頫的風格相似，此外，宋克、“二沈”的書法，亦頗流行。因為明人喜歡游戲翰墨，追求奔放，米書正好迎合他們的這種性情。如祝允明、文徵明、邢侗、董其昌、王鐸等人，各得其所。其中，董其昌、王鐸成就最高，影響也最大。

清代傅山、翁方綱、梁同書等人堅持帖學，他們雖然受董其昌書風的影響，但還學米書以及其他名家書跡，如清代書家傅山提出“四寧四毋”的書法創作原則就與米芾美學思想相似，都是在追求一種自然之美。

米芾書法對后世影響深遠，米芾書學思想對今天書法藝術的繁榮和發展具有極大的促進作用，深入研究米芾書法藝術特征，追求書法藝術審美規律，以推動書法藝術的不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