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國的影子銀行至少由商業銀行理財產品、各類非銀行金融機構銷售的類信貸類產品和以民間高利貸為代表的民間金融借貸體系三大類組成。由于監管影子銀行時未注意區分這三大類的差異,使我國監管影子銀行在監管思路方面存在偏差,從而導致監管的效果不佳。對此,我國應當對商業銀行理財產品進行市場自律式監管,對各類非銀行金融機構銷售的類信貸類產品實行“類銀行化”監管,對以民間高利貸為代表的民間金融借貸體系持嚴厲打擊的監管思路。應當加強金融監管立法,實行激勵與懲罰并行的監管措施引導前兩類影子銀行健康發展,實行以懲罰為主的監管措施加強對民間高利率借貸體系的管控,以凈化金融市場環境,降低金融系統性風險。
【關鍵詞】影子銀行 金融監管思路 系統性風險
一、爭議紛紜的銀子銀行概念
影子銀行體系的概念最早源自于美國,2007年,時任美國太平洋投資公司(PIMCO)的執行董事保羅·麥卡利于美聯儲年度研討會上首次提出“影子銀行”的概念,意指游離于監管體系之外的,與傳統、正規接受監管的商業銀行系統相對應的金融機構,即“有銀行之實但無銀行之名”的機構,都可以稱為影子銀行。其籌集到的多為短期不確定的資金,游離于聯邦政府監管之外,沒有再貼現的權利,也不能加入存款保險組織。[1]此后,國際上對影子銀行又出現了諸多定義,這些定義有的是按機構類型來定義影子銀行的,有的是按功能來定義的。但是,即使如此,國際上也尚未對影子銀行形成統一定義。在理解影子銀行時,我們習慣的將它認做是一種金融創新,中外影子銀行蓋莫如是。中國也存在影子銀行,但與國外的影子銀行相比既有共性也有差異。我國影子銀行與國外影子銀行的共性表現在都游離于監管體系之外、都是發揮著商業銀行的功能而無商業銀行之名。我國影子銀行與國外影子銀行的差異主要表現在二者所包含的成分有所不同。
學術界對我國影子銀行的概念闡述眾說紛紜。有的學者認為影子銀行一般指行使商業銀行功能卻不受類似商業銀行那樣嚴格監管的非銀行金融機構。[2]也有的學者認為影子銀行排除以私人信貸為代表的民間信貸,將非銀行中介的合法放貸活動和銀行表外變相放貸活動等金融中介的信用活動歸入影子銀行體系。[3]國務院辦公廳公布的107號文對影子銀行的范圍作了規定。該通知規定中國影子銀行可歸納為三個組成部分:一是無金融牌照、無監管的信用中介機構,包括新型網絡金融公司,第三方理財機構等;二是無金融牌照,金融監管不足的信用中介機構,包括融資性擔保公司、小額貸款公司等;三是有金融牌照也在金融監管之下的金融機構,但是缺乏或者根本沒有被監管到的某類金融產品,例如貨幣市場基金,資產證券化及部分銀行理財產品。上述定義的口徑相當寬泛,當然,另外一種極端的說法則是最窄口徑的定義,即只包括銀行理財業務與信托公司兩類。實際上,不論如何定義中國的影子銀行,它至少有三個組成成分即商業銀行表外理財產品、各類非銀行金融機構銷售的類信貸類產品、以民間高利貸為代表的民間金融體系。因此,筆者以這三個部分展開本文的論述。
二、影子銀行的國際監管思路
國際上對影子銀行存在“類銀行化”與市場自律式兩種監管思路,這兩種監管思路各有特色:
(一)“類銀行化”監管思路
所謂“類銀行化”監管,其基本含義就是將代表金融創新的影子銀行與正常商業銀行一樣在金融監管部門面前“曝光”,納入現行的商業銀行監管體系之內。這種監管思路包括對兩個方面的監管:其一,對銀行加強監管。主要針對銀行表外“影子銀行”的監管。如BIS提出比照商業銀行包含以資本充足率、貸款集中度、桿桿比率、撥備計提、流動性風險、市場風險、操作風險等要素的一系列監框架。這種監管框架以巴塞爾協議III為代表。此外,這種監管框架的范圍也包括對全球具有系統重要性的銀行的監管;其二,直接構建對影子銀行體系的監管框架。比如FSB于2011年提出了影子銀行體系的國際監管框架。此框架的基本思路就在于基于系統性風險和監管套利判斷標準對影子銀行體系進行監管。[4]這種監管思路對待影子銀行較為嚴厲,但獲取影子銀行相關信息的成本過大,且有過度干預市場之嫌。
(二)市場自律式監管思路
所謂市場自律式監管,其基本含義就是提高商業銀行對影子銀行產生違約風險時救濟的利率,使之產生不敢進行過度的金融桿桿和投機活動。這種監管思想的一個代表就是新巴杰特原則。新巴杰特原則的思路來源于1873年的巴杰特原則。巴杰特原則的核心思想是最后貸款人在危機中,應以高利率自由貸款。這種思想在19世紀英國金融穩定的過程中發揮著較為獨特的作用,但未必適合現代金融業的發展。因為在這種思想指導下進行救市活動,只能緩解短期融資缺口,而難以解決影子銀行因期限錯配帶來的巨額違約債務的資金需求。美國次貸危機中依據此思想實行的兩次量化寬松政策難以達到救市的目標證明了該思想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基于此種情況,有學者提出了新巴杰特原則。該原則的核心思想是以高溢價提供存款保險。至于所謂的高溢價高到什么程度,該原則沒有提供一個確切的數據。只是說在給可能引發系統性風險的影子銀行提供保險時定價應足夠高,高到市場投資者都不敢從事引發系統性風險的活動。[5]這種監管思路有其一定合理性,它是在保持鼓勵市場自身發展的前提下,通過給影子銀行以保險的方式來減小系統性風險的可能性。可以說,這是以高成本控制高風險的思路。
三、我國影子銀行監管思路的選擇
監管影子銀行是一項復雜多樣的工程,監管部門在對其監管時不能采取平均用力主義,而應當是有側重點的監管,即應把監管力量集中于那些有可能受到監管的影子銀行上,而對于那些不可能受到監管的影子銀行,則應當堅決的給予取締。否則面對數量繁多且紛繁復雜的影子銀行成分,監管部門會常常處于有心無力的境地。如果監管部門再對影子銀行四面出擊,則這種困境就將不可避免的存在。因此,對待影子銀行,應當區別其成分,并采取有針對性的措施。在執行監管時最好不要四面出擊,而應將監管的力量集中于最為需要整頓的影子銀行成分上,這樣才不至于在監管時顯得乏力。在監管思路上,我們固然需要借鑒國際經驗,但是更為重要的是形成我們自己本土化的影子銀行監管經驗。這主要是為應對我國影子銀行與西方影子銀行巨大差異的需要。正如法律的移植需要一個本土化的過程,監管思路的借鑒也是如此,也需要依據自身的特點和狀況進行相應調整,而不能照搬照抄。
(一)對商業銀行表外理財產品業務進行市場自律式監管
我國商業銀行的表外理財產品業務是我國影子銀行的一類重要形式。其主要包括銀證產品、銀信產品等業務。商業銀行表內業務是傳統流動性轉換的產物,表外業務是新型流動性轉換的產物。傳統流動性轉換主要表現為將流動性較差的儲蓄存款通過信用中介的作用轉換為流動性較強的貸款。所謂流動性轉換,是指將流動性差難以變現的資產轉換成流動性強易于變現的資產。如將流動性差的住房貸款轉變為流動性較強的信托產品。現代商業銀行將傳統流動性轉換與新型流動性轉換統一了起來。商業銀行表外理財產品所代表的影子銀行業務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在正規監管體系之下商業銀行信貸供給不足的缺陷[6]。比如銀信合作的信托方式屬于直接融資,籌資人直接從融資方吸取資金,不會通過銀行系統產生派生存款,這樣就降低了貨幣供應的增速。另一方面也給商業銀行的核心業務帶來了挑戰,一定程度上沖擊了商業銀行特許權的價值。因為直接吸收存款和發放貸款是商業銀行的特許權的表現,而影子銀行的做法等于是變相吸收存款和發放貸款,因此說它在一定程度上沖擊了商業銀行的特許權。2012-2013年,我國超過80%的銀行理財資金被配置在工商企業和基礎設施領域。[7]根據中國央行公布的截至2016年末表外理財的規模就達到26萬億人民幣,折合3.7713萬億美元。中國的影子銀行自2010年以來爆發式增長。表面上是表外資產,但實際上這些信貸大多與商業銀行密切相關,監管套利、通道業務、鏈條太長為銀行業的風控帶來更多不確定性。[8]
我國當前采取的表外轉表內是一種對商業銀行表內業務的銀行式監管,但基于如此龐大的規模以及基礎設施領域的資金需求,對待商業銀行表外理財業務不能簡單的套用銀行業的監管模式。因為許多基礎設施領域的資金來源于商業銀行的表外理財業務。如果對它監管過于嚴格,則容易導致該部分業務盈利能力不足,這樣就無法給基礎設施領域提高資金支持,從而給實體經濟的發展帶來不利后果。因此,對待它們的正確態度應該是積極引導,采取市場自律式監管,可以保證這部分業務的適度創新。對商業銀行表外業務進行高溢價保險,使商業銀行表外業務不敢過分的提高桿桿從事投機活動。影子銀行這種所謂的“金融創新”所產生的系統性風險導致的損失可能使得之前創造的經濟繁榮毀于一旦。影子銀行的潛在風險有二:其一,影子銀行一旦規模過大,當面臨經濟下行壓力時,便會對整個金融系統造成系統性的影響。其二,即使影子銀行的規模有限,但如果影子銀行和正規銀行體系的關聯度較高,風險便會迅速傳染至正規銀行體系,從而引發系統性風險。[9]脫離監管的影子銀行成為金融危機的新策源地,盡管多數人認為它是一種不可或缺的、體制外的金融創新,但是這種所謂的創新一旦過度或速度太快,其帶來的難以評估以流動性風險、期限錯配風險、信用風險等為代表的系統性金融風險,并將此類風險傳導給受到嚴格監管的商業銀行體系,最終摧毀整個金融系統。
(二)對各類非銀行金融機構銷售的類信貸類產品實行“類銀行”監管
各類非銀行金融機構銷售的類信貸類產品是我國影子銀行的一個重要成分,對他們的監管思路應當是“類銀行”監管。這類影子銀行不包括銀監會監管的非銀行金融機構。這些非銀行機構規定在《中國銀監會非銀行金融機構行政許可事項實施辦法(修訂)》第2條[10]中,該條規定:“本辦法所稱非銀行金融機構,包括經銀監會批準設立的金融資產管理公司、企業集團財務公司、金融租賃公司、汽車金融公司、貨幣經紀公司、消費金融公司、境外非銀行金融機構駐華代表處等機構。”此外,中國銀監會發布2012年報首次明確影子銀行的業務范圍:“銀監會所監管的六類非銀行金融機構及其業務、商業銀行理財等表外業務不屬于影子銀行。”因為這些非銀行金融機構本身就處于銀行監管體系之內。這類影子銀行比如信托公司銷售的信托產品等。這類影子銀行與商業銀行的關系較為密切,商業銀行往往在這類影子銀行提供融資服務的過程中充當簡單的中介角色。然而,需要認識到的是盡管商業銀行充當的是中介角色,但是基于兩者之間的密切聯系,這類影子銀行的風險也可以迅速傳遞給商業銀行體系之內,造成難以估量的損失。此類影子銀行不像商業銀行的表外理財產品那樣有商業銀行作為最后貸款人托底,因而其風險性比商業銀行的表外理財產品的高。因此,對待它的思路應當是“類銀行”的監管思路。也就是說對這類影子銀行像商業銀行一樣提出資本充足率、流動性、風險控制等要求。
(三)對民間高利率借貸體系進行嚴厲打壓
民間高利率借貸體系已經成為我國影子銀行的一個重要形式,但實際上它的負面效應大于其正面效應。這種正面效應是從金融創新和繁榮資本市場來說的。而負面效應是指其對我國實體經濟、對中小企業發展的阻滯作用。就我國而言,對待民間高利率借貸體系的監管思路應當是采取嚴厲打壓甚至是取締的方針。這部分民間高利率借貸體系包括擔保公司、典當行、貨幣市場基金、地下錢莊、小額貸款公司。其利率一般高于基準利率4倍。有觀點認為應當在民間高利率借貸體系的影子銀行功能發揮中區分生產性企業融資與非生產性融資功能,從而采取不同的監管思路。如對待給生產性企業提供資金支持的民間高利率借貸機構就應當允許其存在并引導其發展。對待給非生產性企業提供資金支持的民間高利率借貸機構就應當適當加以限制。筆者認為,這種想法其實是想當然的,因為民間的高利率借貸體系之所以要加以取締的原因不在于其是否給生產性企業提供資金貸款支持,而在于其所收取的利率畸高,高到生產性企業自己后期取得的全部利潤不足以還清擔保公司所收取的本息。
民間高利率借貸體系危害巨大。譬如就擔保公司而言,看似其為中小企業和貸款需求方提供了一條貸款路徑。但是最終的結果卻是導致中小企業破產、死亡的罪魁禍首。以中小企業融資性擔保公司為例,一般而言,就企業的利潤分配而言,所需繳納的稅費中,增值稅為17%,企業所得稅為25%;歸還銀行貸款利息為6%-8%;中介服務商提取的利潤(銷售商、服務商)為40%-45%的利潤收入;企業發展公積金提取20%-30%;最后剩下企業的利潤最高為12%。而高利貸、擔保公司的收取的利息遠高于12%。正是因為就企業的利潤一般而言,生產性企業的利潤最高為12%,而高利貸、擔保公司的收取的利息遠高于12%,因此是這樣來說,擔保公司是中小企業破產、死亡的罪魁禍首,但卻被合法化。其他民間高利率借貸體系大致也是如此。在這種情況下,企業不僅不能轉虧為盈,反而會走向更加困難的境地。更為嚴重的后果是,生產性企業受到民間高利率借貸機構的再一次盤剝,最終將導致實體經濟的崩塌。因此,如果將民間高利率借貸體系合法化,則無疑是在“種亂”而非治亂,將引發一系列經濟惡果。
參考文獻
[1]McCulley,Paul.Teton Reflections,PIMCO Global Central Bank Focus[EB/OL].http://www.pimco.com,2007.
[2]龔明華.《影子銀行的風險與監管》.《中國金融》2011年第3期.
[3]周莉萍著.《影子銀行體系:自由銀行業的回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211頁.
[4]周莉萍著.《影子銀行體系:自由銀行業的回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第1版,第49頁.
[5]周莉萍著.《影子銀行體系:自由銀行業的回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第1版,第51頁.
[6]趙蔚.《“影子銀行”對商業銀行信貸配給的影響研究》.《經濟問題》2013年第5期.
[7]2013年中國資產管理行業發展分析與展望http://www.haoib.com/read/2014/0714/170728.html.
[8]銀行業資產規模成全球最大 影子銀行增量需警惕http://finance.sina.com.cn/money/bank/bank_hydt/2017-03-07/doc-ifycaafp2217258.shtml.
[9]朱元倩.《中國的影子銀行體系及其分類監管》.《農村金融研究》,2013年第9期.
[10]《中國銀監會非銀行金融機構行政許可事項實施辦法(修訂)》第2條規定.
作者簡介:羅迎,男,江西高安人,華中師范大學法學院2016級經濟法法學碩士,研究方向:稅法學、投資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