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無痕，花開有聲

黃昏里

高考已經過去兩個月了，我依然時常收到同學們的QQ信息，問我的學習方法，問我的未來規劃。往往我還沒有回答，他們又會加上一句，不過你這么有毅力，無論做什么，都會有很好的結果吧。我回一個賣萌的表情，想著自己什么時候開始這么坦然的？想來應該是從高三那年，笑著說出那句我也看書到深夜開始的吧。

高三之前，期末考我一直穩居班里的倒數十名之內。學校有一千多個人，我在九百名開外。說起來，那時我是個十足的差生，我記得我不止一次因為著裝問題被叫到班主任的辦公室。我是如此冥頑不化，以至于高二下學期開學時因為記錯開學時間，第二天趕到學校時，班主任堅決不讓我報名。最后我爸媽去了學校三次，才交上了報名費。他們走后，老師給我發書時，只對我說了一句話。他說，你別忘了你比別人多交了多少錢才勉強上了高中。

七千多元，我記得的。現在從那個銀行門口路過時，爸爸取錢的樣子依然歷歷在目。

可我當時依舊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抱著書直直走向最后一排。我記不得班主任說這句話時候的樣子了，可我記得的是，當任課老師在講臺上說得慷慨激昂時，我趴在桌子上再也睡不著；當耳畔傳來同學們的寫字聲時，我再玩手機竟然開始覺得心慌；當上課和同樣成績倒數的朋友一起說話，聊起最感興趣的動漫時也覺得索然無味。有一次，我堂而皇之地將色彩艷麗的漫畫書擺在桌上，任課老師只是背著手從我身后繞過，連一聲嘆息都吝嗇給我。

我第一次有了一種我是個廢物的自我懷疑。后來月考換座，全班站到教室門口，按成績好壞分，老師念一個進一個。我臉上裝作滿不在乎，其實心里已經開始艱難地權衡，成績好的同學一般聚集在中間，最后剩的位置永遠是第一排和最后一排。當我踏進教室，立在門邊，看到了最后一排朋友身旁的空位，也看到好學生壞學生都不喜歡的第一排的位置——正對著講臺，落滿了粉筆灰。這是一個連一刻松懈也不允許的位置。漫長的沉默后，我在老師略帶懷疑的目光下坐在了第一排。坐到位置上的那一刻，我覺得全身緊繃著的肌肉都松了下來。

第二個星期我搬出了寢室，求著爸媽幫我租了學校旁邊的房子。交完房租后我看著他們坐車回家，卻連一句我會考上大學的承諾都不敢說出口。

高三那年的冬天，于我而言最深的感受就是冷。租的房子門縫有些漏風，我晚上放學回到那里，放下書包就開始做習題，以前的雜志小說通通都收到了床底。我不敢關緊窗戶，每次手被凍僵就停下筆放到衣服里焐一下。打瞌睡時就走到窗邊，迎著刺骨的寒風讓自己清醒一下。晚上十一點半上床睡覺，早上五點半就掙扎著從溫暖的被窩里爬起來。我記得一月份的一個早上，我打著手電筒去接水，嘴里哈出了很明顯的熱氣，看到周圍密密麻麻的房屋里只有我的那一間亮著燈，不知不覺就落下了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哭。

那段時間很難熬，說來你也許不信，我直到高三之前都不知道一二三四象限怎么分，也不知道元素周期表中的必背元素有哪些性質，可那確確實實是我當時的情況。我聽不懂老師上課，因為落下的太多，我只能連課間十分鐘都用來預習，不放過一點時間去看書，試圖跟上老師的步伐。周末把自己關在出租房里，拒絕了一切邀約。用文藝一點的話來說，那時候的我像一頭孤獨的鯨，游弋在深海里，唯有堅持一路向前游，完成自我救贖。

那段時間我受到了太多的質疑，老師的，父母的，同學的，甚至我自己的。我只能一次次將成績考高，我曾經最不屑的分數成了自我證明的最好存在。高三下學期，離高考還有三個月，我已經穩居班級前三名，好像一切一下子豁然開朗了起來。我聽到同學談論我時，說的不再是我不自量力，而是來向我探討學習方法。老師看著我時懷疑的目光變成了贊賞，我的父母終于也松了口氣。看著他們明明很想讓我繼續加油卻只能對我說盡力就好時，我更加堅定了自己要來一場絕地反擊的戰斗的決心。

那時候天氣漸漸地暖和了起來，我保持著平均一個星期做一本習題的強度，每天累得挨到枕頭就能睡著，那是后來再也沒有過的一種高速入眠。

高考前的一個星期，高三的每個班級都辦了畢業晚會。當同學們不顧校長、教導主任的命令，叫著、笑著，瘋狂地撕書向窗外拋撒時，我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看到窗外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的紙張，我突然想起了冬天我獨自從租房子的地方走到學校時，黑暗夜空中靜靜落下的雪，一樣的叫人哽咽難耐。

高三，再見。我看著畢業證書上的自己，輕輕地說。

最后，我的高考并沒有超常發揮，也沒有很大的失利。分數下來的時候爸媽很高興，雖然我還是有些不太滿意，但我不會再選擇重來一年了。不是因為覺得苦和累，不敢再來，只是因為我對自己的付出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

7月，我收到了第一志愿的錄取通知書，和一個準備復讀的同學打了一個通宵的電話。他說，你知道嗎，要不是因為你，我絕對不會想再好好努力一把，彌補青春的錯失。

我笑了笑，這不是第一個人跟我這樣說了。我當時一腔熱血只是覺得自己不該是這副模樣，所以我披荊斬棘，一步一步向前走著。而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竟然變成了他們想成為的樣子。

好羨慕你，我也希望能活得像你一樣。

同學錄上，不知是誰落筆寫下了這樣讓人笑著笑著便想落淚的話。我現在來不及細數和計較這一年來的摸爬滾打經歷的艱辛，翻過了高考這刻骨銘心的一頁，我對自己說，我還有好多夢在遠方。

我堅信高考帶給我們的不僅僅只是一場考試那么簡單，至少它已經讓我明白，因為心有不甘，因為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說服自己滿足于現狀，所以選擇艱難地向前走著，一生回味著放棄比堅持更難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