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任同桌

渡晨

昨晚又夢見你了，夢醒之后失落萬分，滿心充斥著幼時被父母責罵，自己躲在門角偷哭時的委屈。你是我的同桌，最后一任。在夢境里，我清楚地知道這只是一場夢，我有意地控制夢的走向，希望那段我們共同走過的歲月，那無可替代的三年能夠被時光永遠記得。

夢中你圓圓的臉蛋，瘦小的身材，熟悉的語調，輕盈的步伐，不像是幻覺，反倒真實得可怕。我的朋友，你知不知道，你所帶給我的不僅僅是無價的友誼，還有那段青春，那段走起來痛苦煎熬，回憶起來卻又甜蜜非凡的路。

當我還沒有和你成為同桌的時候，我就對你頗具好感。你逢人就打招呼，見人必笑臉相對，無論是誰有困難你總是第一個出手，從不推辭。

上課時別人的中性筆從桌子上滑掉了，當事人還沒有動靜，你已經彎腰幫別人撿起來，笑意盈盈地遞上去；室友不想去開水房打水，你便一人提著兩只水壺，從沒喊過一聲累；自己花錢買的一小袋餅干，嘗都沒嘗出味道，就全部慷慨地贈與周圍的人了。

你是典型的“老好人”類型，而我卻愛憎分明。曾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真的煩透了你逆來順受、天下為公的樣子，煩透了你不愿拒絕，遇見誰都想伸手幫一把的處事態度。

雖然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有著難能可貴的品質，熱心、活潑、天真、善良。但那時，在我內心深處，我真有些看不上你，你那軟得跟棉花糖一樣，圓滑得跟彈簧似的性子，讓我看不透你的“里子”。認識你越久越覺得，我是有義務做一些什么的。

你如此善良，可你不懂“人善被人欺”。你對身邊的人好這沒有錯，可你是否想過，是不是每個人都值得你這樣對他好呢？那些把你視作唯一或少許知己的人，他們會覺得自己沒有得到你特殊的對待與珍視，你會在無意中傷了他們的心；而另一部分人貪得無厭，你無條件的好實則是在助長他的惰性，也許有一天，他不但不會感激你的付出，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倘若你無意間忽略了他，說不定他還會對你冷眼相向。

我不是反對你做個好人，我只是希望你做一個不讓自己那么累的好人，做一個有分寸有底線有脾氣有原則的好人。

還記得當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掉淚，帶著怒氣惡狠狠地指責寢室那個公主病的女孩時，我打心底為你高興，因為我看到了真實的你，會惱怒，會生氣，會抱怨，會勇敢地表達不滿的你。我開始逐漸看見你展露溫柔以外的棱角。

人活一生都是為了自我而活，隨性灑脫地做自己，有喜歡的事物也有討厭的東西，會柔軟體貼也會直言不諱。希望我們每個人，能活得簡單而又深刻。希望日后回想起來，我們的這段歲月，不管它是人仰馬翻抑或是鮮花怒放，但那些歡樂與痛苦，那些嘈雜的歌與苦澀的淚，都是赤裸的青春，真實的模樣。

畢業晚會的那天，你我淚流不止。我不知道于你而言，我是怎樣的存在，可對我來說，你是具有特殊意義的——我的同桌，最后一任，一生中再也不會有了。

此刻，我們在不同的大學校園里，聯系并不密切，但心依舊親密。那種近，有著溫暖真實的質感，仿佛一見面就能擁抱，一坐下就有說不完的悄悄話。那種熟悉與了解，即便20年后，我們面對面坐著，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

前幾天，我男友問我：“你所有的朋友中，若非要你選出一個你覺得最好的，你要選誰？”

“只能選一個嗎？”

“對！”

這道題的難度，不亞于“雙親落水先救誰”。可我思考了很久，想了又想，答案，還是你。

你可能不是所有朋友中最懂我的，最會安慰我的，最能激勵我的，或者最理解我的，但你是那個恰到好處的融合所有部分并且最替我著想的人。

我不會做的數學題，同樣的題型講了無數遍，下一次你依然耐心又仔細?？偸窃趧e人面前講我如何如何好，即便我們也曾有過一段不那么融洽的時光。在網上買的十多塊錢一瓶的酸奶，你會偷偷拿到教室給我。我成績下滑班主任向你問起我的情況時，你篤定地說這只是意外，下次我一定會考好。我的作文被當成范文在語文課上讀時，你炯炯目光予我鼓勵，你接連不斷的掌聲，你那份真誠的、贊美的欣賞獨具意義。

遇見你，不是緣分，是福分。

畢業后，我做過好幾次關于回憶的夢，夢里我們班主任“靜兒哥”還是那樣親切率直；教室過道外我們一起“偷”的花還是可愛地探著腦袋對你笑；我們的教室仍然在五樓的風口里，我還是坐在講臺正對面的第二排，左邊是走廊，右邊是你。

在夢境中，你我依然嘰嘰喳喳聊個沒完，你總是那么可愛，可愛得讓我舍不得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