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1946年東北局和東總進駐梅河口時間的考證

● 侯遠東

2018年是東北全境解放70周年。1946年3月，中共中央東北局書記、東北民主聯軍第一政委彭真及東北民主聯軍總司令林彪率東北局和東北民主聯軍總部（簡稱東總）從撫順遷往梅河口。東北局和東總在梅河口召開會議，對長春爭奪戰和四平保衛戰進行戰略部署，對東北和全國局勢的發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史稱“中共中央東北局梅河口會議”。然而長期以來關于彭真、林彪率東北局和東總何時進駐梅河口，觀點不一，通常的說法是3月13日。本文在查證有關原始文獻資料后認為，3月20日應是東北局和東總進駐梅河口的具體時間。

一、“1946年3月13日”說的依據及失實之原因辨析

(一)3月13日說的主要依據。3月13日說主要來自中央文獻研究室《彭真傳》編寫組和梅河口地方黨史的記述。《彭真傳》編寫組編寫的《彭真主持東北局》和《彭真年譜》記述：1946年3月13日，彭真、林彪率東北局和東總從撫順移駐海龍縣梅河口鎮。受《彭真傳》影響，東北局當年駐地梅河口的地方黨史——《中國共產黨梅河口歷史》第一卷（1921—1949年）也沿襲此說法。此外，2000年出版的《陳云年譜》也持該說。

（二）3月13日說法本身存在嚴重缺陷。3月13日說認為：1946年3月13日，彭真、林彪率東北局和東總從撫順移駐海龍縣梅河口鎮。這時，從北滿到東北局參加撫順會議的高崗，因路途受阻，未趕上撫順會議，一同到梅河口鎮。當晚，彭真和林彪聽高崗匯報北滿的工作。第二天，高崗到林彪處，兩人進行了談話。事實上，這里的表述是存在嚴重缺陷的。從高崗行蹤看：高崗時任北滿分局副書記兼北滿軍區司令員。1946年3月13日，北滿分局在哈爾濱東部的通河縣城召開黨員干部座談會。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共北滿分局書記陳云在會上作了發言。通河黨史部門的資料《陳云、高崗在通河與北滿分局》記述：“開會當日，二三百名分局各省黨政軍高級干部出席會議。主席臺上懸掛著我黨軍政領袖朱德、毛澤東的巨幅畫像。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東北民主聯軍吉黑軍區司令員高崗（原中共中央西北局書記、陜甘寧邊區保安司令兼政委）、吉黑軍區參謀長李天佑、松江省委書記兼松江軍區政委張秀山、松江軍區司令員聶鶴亭等參加會議。”[1]也就是說，1946年3月13日這一天，高崗正在通河參加有“二三百名分局各省黨政軍高級干部出席的會議”，而不是出現在梅河口。從林彪行蹤看：《彭真年譜》記述：1946年3月上旬，蘇聯軍隊開始從沈陽及其附近地區撤兵。3月13日，國民黨軍隊進駐沈陽，但尚未來得及北進，四平、長春均由國民黨收編的偽滿“鐵石部隊”及土匪武裝駐守。東北局、東總決定趁此時機奪取四平。3月14日，林彪以東總的名義向中央軍委發電，建議奪取四平。3月16日，彭真致電中共中央，報告李富春、黃克誠將奪取四平。3月18日，東北民主聯軍解放四平（一戰四平）。所以，1946年3月13日前后，東北局和東總正忙于部署“一戰四平”,移駐梅河口可能性幾乎是不存在的。

二、“1946年3月20日”說的基本依據

（一）從進駐梅河口背景來看。東北局和東總進駐梅河口時的情形是這樣的：1946年3月20日，國民黨軍進攻撫順，東北局和東總在東北民主聯軍掩護下由撫順遷至梅河口。理由如下：第一，有撫順地方黨史資料記述為證。《中共撫順地方史簡編》對此記述得較為詳細：為掩護東北局機關轉移，阻止敵人向北滿、東滿進攻，我軍主力一師、七縱隊十九旅、李紅光支隊、保三旅等部，集結于撫順西北蓮島灣、肥牛屯。1946年3月20日，敵五十二軍一九五師、二師、后繼整編二○七師沿渾河兩岸向撫順進犯……為保存有生力量，我軍主動撤出撫順。東北局及民主聯軍總部安全轉移后，3月21日，撫順市黨政軍最后撤出撫順市區。[2]第二，有記者采訪當事人為證。曾三次采訪萬毅將軍的遼寧省撫順市順城區委宣傳部原副部長王太學撰文記述：“1946年3月20日，我東北民主聯軍第七縱隊為掩護以彭真、陳云等領導的東北局黨政機關和撫順市黨政機關安全轉移，在撫順北郊以蓮島灣為中心頑強阻擊國民黨王牌軍五十二軍的猛烈進攻。”[3]第三，有當事人傳記為證。時任東北局敵工部部長兼城工部部長的李立三參加了東北局梅河口會議。由李立三秘書編著、李立三夫人審閱的《李立三之謎》對此也有相關的記述：因國民黨軍進攻撫順，東北局會議撤退到吉林省內與遼寧省交界處的梅河口繼續進行。[4]第四，有紀念碑為證。撫順市有關部門為紀念掩護東北局轉移而犧牲的革命烈士，在當年阻擊戰發生地撫順市順城區河北鄉蓮島灣村建有紀念碑一座，名為蓮島灣阻擊戰烈士紀念碑。綜上，東北局和東總是在1946年3月20日，由于國民黨軍進攻撫順，在東北民主聯軍掩護下，從撫順進駐梅河口的。

（二）從會議背景來看。東北局3月19日在撫順開了會，3月20日東北局轉移到梅河口后繼續開會。這有當事人回憶及文獻資料為證。第一，親歷者呂正操的回憶。呂正操，時任東北局西滿分局常委、西滿軍區司令員。呂正操在《關于西滿分局組建工作情況》一文中回憶了其參加東北局梅河口會議的經過：“一九四六年二月（農歷），我到撫順參加了東北局召開的會議，不久即轉移到梅河口繼續開會。我代表西滿分局匯報了關于占領中小城市，中長鐵路西側次要鐵路，發動群眾鋤奸反霸，肅清偽匪等工作情況。”[5]第二，這個史實也從《彭真年譜》上得到了確認。該書記述：一九四六年三月十九日，彭真主持東北局會議，聽取呂正操、李富春關于西滿工作的匯報。匯報持續兩天。在二十日的總結發言中，彭真指出當前東北軍事工作的重點是作戰、剿匪、練兵；群眾工作的重點是增資、減租、生產、培植群眾武裝、肅清敵偽殘余和徹底改造政權。[6]兩者對照起來看就是：呂正操3月19日在撫順參加東北局會議，3月20日，呂正操在梅河口繼續參加東北局會議。這就跟東北局進駐梅河口時間為3月20日完全吻合上了。

（三）從當年機要員回憶記述來看。仲恩榮，1946年任東北民主聯軍總司令部秘書室文書、中共中央東北局秘書處秘書科機要科員。1946年10月，仲恩榮奉命到彭真處整理抄寫電報。仲恩榮抄寫的電文主要是彭真1945年9月至1946年5月期間，包括東北局駐梅河口期間，中央、中央軍委及毛澤東、朱德、劉少奇給東北局、東總及彭真、林彪的電報和東北局、東總、彭真、林彪向中央、中央軍委的一些請示。仲恩榮記述：“1946年3月20日左右東北局和東總機關又轉移到海龍縣西約50多里的梅河口鎮（現為梅河口市），在鐵路車站北不遠，有一片紅磚房，附近沒有居民居住，這里適合機關住，東北局住二層樓房。這里的鐵路南通通化，西通撫順、沈陽，東通吉林，為一交通樞紐。”[7]由于仲恩榮在1946年所擔任工作性質的特殊性，其關于3月20日移駐梅河口的記述可信度應該是很高的。仲恩榮在上文中所說的紅房子東北局辦公地點，位于今吉林省梅河口市和平街道，現在是沈陽鐵路局梅河口車務段辦公樓。1984年7月28日，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的彭真來此視察，并親筆題寫“中共中央東北局梅河口會議會址”。

（四）從對后續歷史演進的實質性影響看。正如前文提到的，1946年3月13日，國民黨軍隊進攻沈陽，從3月13日到3月18日，東北局和東總忙于部署指揮“一戰四平”，3月18日至3月20日，東北民主聯軍阻擊國民黨軍隊進攻撫順。而3月20日，東北局和東總進駐梅河口后開始部署東北大會戰，并對長春爭奪戰（第一次長春爭奪戰）和四平保衛戰（二戰四平）作出戰略部署。1995年出版的《陳云年譜》也記述，1946年“3月20日，東北局由撫順遷至梅河口”。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1946年3月20日，東北局和東總進駐梅河口后，接連召開會議，對長春爭奪戰和四平保衛戰進行戰略部署。其中，3月20日的東北局梅河口會議指出，當前東北軍事工作的重點是作戰、剿匪、練兵；3月21日的東北局梅河口會議指出，要力爭控制北滿、東滿，建立大塊根據地，同時也要與國民黨力爭南滿、西滿的某些地區；3月23日，東北局梅河口會議為部隊作戰落實了一些具體措施；3月24日，東北局作出關于奪取哈、齊、長市的部署，長春爭奪戰和四平保衛戰的部署隨即展開。

長春爭奪戰創造了我軍戰史上首次攻克大城市的范例，也是解放戰爭中，我軍在東北取得的第一個重大勝利，在軍事上、政治上都具有重大意義，正如中共中央指出的，“占領長春，對東北及全國大局有極大影響”。轟動中外的四平保衛戰被稱為“東方馬德里保衛戰”，該戰使國民黨軍隊占領四平比原計劃推遲整整48天，打破了國民黨軍隊迅速北上獨占東北的計劃。長春爭奪戰和四平保衛戰彰顯了東北局梅河口會議的重要意義。

綜上，彭真、林彪率東北局和東北民主聯軍總部（東總）進駐梅河口的時間應該是1946年3月20日，而不是3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