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經歷無限擴大人生

文/牧繁

《我是另一個你》海報

2017年，江西女孩王男栿憑借《海南之后》，入圍了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獎候選名單。今年，她獲邀成為奧斯卡紀錄片單元評委。沒上過高中的她，卻拿下了三個碩士學位。她說，她的人生在替兩個人活著，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費。

每一分每一秒，都應該有去處

王男栿出生在江西農村。12歲時，年僅34歲的父親突發腦溢血去世。這于王男栿來說，不僅僅失去了父親，更失去了一位無話不談的朋友。學校里，哪個男孩暗戀自己，自己又暗戀誰的事，她都和父親交流。父親喜歡讀書，熱愛寫作的基因，同樣深深根植在王男栿的身上。

父親走了，家里失去經濟來源，王男栿勉強讀到初二就被迫輟學了。后來，她靠自學念了當地大學的繼續教育，又攻讀上海大學的文學碩士。這一段經歷，王男栿很少提及，苦澀一旦過去，就希望它變成時間和自己之間的秘密。幼小的她在失去至親之后，無法正確地認知死亡。很長一段時間，她認為自己只可以活到34歲，這個觀念改變了她對時間的概念，她每天告訴自己：要在34歲之前，替自己和父親見不同的人，去不同的地方，經歷不同的事情，活出雙倍的人生。于她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應該有去處。

2011年，從上海大學畢業的王男栿留校，在教務處得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可是，想到今天就可以看到那個確定的未來，她變得惶恐而不甘——父親若在，一定不希望她過著這樣四平八穩的生活，也不會滿足于這樣的人生。于是，出國留學的念頭迅速變成了行動。她發奮讀書，拿到了美國俄亥俄大學的錄取通知和全額獎學金。

來到美國后，王男栿感受到的卻是沮喪和困難，語言不通只是其中最微小的部分，最令她感到無助的是知識匱乏，她覺得房東正在上小學的孩子都比自己懂得多。她不知道以這樣的知識儲備，可以在美國走多遠。

讓王男栿尋到一絲光亮的，是她選修的攝影課。在課上，她人生中第一次看紀錄片并徹底被征服。原來，真實的故事比故事片還扣人心弦，原來影片可以如此真實地走進他人的世界。

與其什么都想了解，不如堅持只做一件事

紀錄片讓王男栿找到了進入世界的方式。從此，她隨時帶著相機，看到什么拍什么，隨時想著該如何構圖，該選取哪個角度。也就在那時，她產生了做紀錄片的念頭。她想：與其什么都想去了解，不如堅持去做一件事情。

2013年，“海南萬寧市一小學校長帶六名小學生開房案”在國內怒海如沸，王男栿根據這個題材，拍攝了她的第一部紀錄片《海南之后》。這部紀錄片讓王男栿入圍了2017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獎候選名單。

《海南之后》的成功堅定了王男栿繼續拍紀錄片的信心，也讓她看到希望。她之所以選擇拍攝紀錄片，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每做一部紀錄片，她都會深入主人公的內心，想他們所想，過他們的生活，這樣的經歷讓她無限擴大自己的人生，讓她不再對這個世界擁有居高臨下的傲慢與偏見。

2018年上海國際電影節，王男栿帶著自己的第二部紀錄片《我是另一個你》參賽，這部紀錄片開拍的時間比《海南之后》還早。

那是在2012年，王男栿正在美國紐約大學新聞研究所研修碩士學位。那年寒假，她想去一個她沒去過的地方旅行，于是買了去佛羅里達州邁阿密的火車票。

邁阿密的晚上是流浪漢的天堂。王男栿走在街上看到了太多流浪漢，慢慢地開始好奇：他們是怎么來到這里的？他們的過去是怎樣的？有沒有親人在牽掛著他們……于是，她走近他們，跟他們聊天，她把對話記錄下來。夜深時，人們逐漸走了。凌晨兩三點的時候，只剩下一個男孩，他后來成為了王男栿《我是另一個你》的主人公迪倫——一個在猶他州長大，從小叛逆，對接受的教育感到困惑的流浪者。在他22歲時，他跟黑幫起了沖突，黑幫的人要殺他，警察也在抓他，他只能逃走。他身無分文，走投無路，便開始了流浪的生活。慢慢地，他愛上了這種生活方式，于是繼續以這種方式走遍美國。

王男栿問他：你沒有錢怎么住？迪倫回答：我給旅館干活，來交換。再問：那你怎么吃飯？他說在大街上撿吃的。迪倫建議她：一天兩天根本不能真正了解流浪漢的世界，你必須實際體驗。第二天，王男栿就穿上舊衣服，背上裝攝影器材的舊背包，跟迪倫一起上街流浪了，這也是這部片子故事的開端。

拍攝的過程，也是王男栿體驗流浪漢生活的過程。迪倫吃垃圾桶的食物，她也吃……跟著迪倫在街上流浪了一個月，因為其他事，王男栿暫停了拍攝，也跟迪倫中斷了聯系。

直到2014年，王男栿去猶他州辦事，想到迪倫的家在猶他州，就聯系上了迪倫。迪倫讓父親來機場接王男栿。迪倫的父親雖然看起來嚴肅但非常親和。王男栿問他：“我之前跟迪倫在大街上生活了一段時間，你有沒有興趣看看他的生活狀況？”在看視頻的過程中，迪倫父親的情緒激動，等看完時，他已經泣不成聲。他對王男栿說：“謝謝你拍下這些東西。這是他離家出走后，我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到他的生活，我理解他了。我甚至為他驕傲，他有很強的生存能力，是個很有智慧的孩子。”

迪倫的父親錄下了內心獨白，交給了王男栿。他說，只要能幫到他的孩子，他愿意做任何事情。迪倫父親的告白，王男栿看一次，淚目一次。如果父親還在，自己與父親之間又何嘗不是一部溫暖治愈的紀錄片。

全力以赴，命運自有鋪排

2018年4月，王男栿獲邀成為新一年奧斯卡紀錄片單元的評委。此時，她33歲，拿了美國三所大學的碩士學位，雖然歷經波折，甚至是黑暗，但終于找到了人生方向，讓拍攝紀錄片成為終生職業。

重要的是，王男栿開始意識到自己也許會活很久。拍攝紀錄片改變了她對人生的看法。

她很慶幸，十幾年來她能一直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哪怕再累再苦，都可以發自內心地開懷。

紀錄片，是她向自己人生發出的邀請，因為真實的生活與人性，永遠都有無盡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