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拳整理下 為何還有人頂風作案

□禎 河

中小學生課外負擔重的問題，與中國“新四大發明”一同被寫入2018年政府工作報告。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明確要“著力解決中小學生課外負擔重問題”，這是第一次。

全國政協委員、杭州師范大學校長杜衛認為，現在的孩子要上“兩個學校”，一個是傳統的學校，一個是補習學校。補習學校如此盛行，他覺得“不太正常”。

校外培訓機構蓬勃發展的同時，也出現了許多問題：無資質辦學，出現“奧數班”等超綱教學，與升學掛鉤的“占坑班”，還有教師隊伍管理混亂等問題。

這一輪向校外培訓“開刀”的舉措，較以往力度更大，指向也更加清晰。黨的十九大記者招待會上，教育部部長陳寶生提出“要化解好學校減負、校外增負的問題”。2018年年初的全國教育工作會明確，將出臺促進校外教育培訓機構規范有序發展的意見，探索建立負面清單制度和聯合監管機制。

“禁補令”下培訓機構見招拆招

今年2月，教育部等四部門聯合印發的《關于切實減輕中小學生課外負擔開展校外培訓機構專項治理行動的通知》，首次清晰地劃出了行動方案的路徑圖和時間表，即治理無資質和有安全隱患的培訓機構，治理數學語文等學科超綱教、超前學的“應試”行為，治理學校和教師中存在的不良教學行為。

5月9日起，教育部等多部委派出7個督查組赴多省份開展校外培訓機構治理專項督查。

然而，面對一波接一波的重拳治理，一些深諳家長心理和市場規則的培訓機構見招拆招，不僅生意依舊火爆，甚至還出現了一些新動向。

在沈陽，“禁補令”發布后，雖然培訓機構里在職教師的身影明顯減少，但一些“小飯桌”搖身一變成了新課預習班，老師就是之前那些帶著寫作業的輔導老師，或者兼職大學生。“預習班的老師也可以上門走穴，到學生家里進行一對一教學。以前的價碼多是100元一節課，現在已經漲到150元一節課。”家長李女士說。

“禁補令”下，培訓機構的生意為何還能依舊火爆？記者調查發現，一些培訓機構對一系列新政見招拆招，如把公開的奧數比賽變成機構內部的所謂“綜合診斷”“綜合能力測評”等，而這些測評依然是小升初的“有效籌碼”。

“超綱”“拔高”改換名目避開敏感詞，防暗訪“假關門”應對檢查，大量“無證無照”的培訓機構隱匿存在。

“‘提高班’改名為‘敏學班’，‘尖子班’改為‘勤思班’，‘尖端班’改為‘創新班’。”南京學而思一位老師告訴記者，近期為應對教育部門檢查，班型名稱“改頭換面”。

“但內容和教法還是一樣的，就是名目改了。”這位老師直言不諱地向記者透露，雖然教育部門明令禁止超綱、拔高教學，他們也只是在向家長宣講時變通一下說法，“以前，我們跟家長說是兩年學完三年的課程，現在叫‘學得更深更廣’。”

為躲避打擊，一些培訓機構變得十分警惕，在上課時關燈、關門造成沒有開業的假象，甚至要求家長“只進不出”，等到下課才統一帶孩子離開。

當不少孩子和家長終于熬過了小升初的糾結和煎熬，以為可以利用暑假好好放松的時候，他們迎來的卻是一個“假暑假”，因為這是一個比上學還要繁忙的暑假。

“我們是6月20日離校的，出去玩了一個星期之后，便迎來了補習培訓，一直要到8月20日，每天從早上9點開始上課一直到晚上8點。”江蘇省的一位小升初孩子家長魯女士說，“為了能讓孩子的體力跟得上，我又給孩子報了游泳班，早晨可以鍛煉一到兩個小時。這樣，孩子每天清晨6點多出門，結束的時候已經晚上8點了，沒有一點兒喘息的機會。這就是我們當地典型的地獄式暑假。”

其實有不少家長與魯女士類似，本來對這個暑假有很多期待，但是，突然發現身邊很多孩子都在緊張地備考。

雖然教育管理部門多次強調，義務教育階段學校不能以任何名義按層次設重點班、特色班、實驗班，但是，學校分班的情況依然普遍存在。不讓分班，分班考自然也是不被允許的。因此，分班考雖然存在，但是存在得相當神秘：學校的通知不會出現“分班考”字眼，也不會早早告知小升初的孩子們哪天進行分班考。所以，很多孩子只能漫無目的地準備著，培訓班報了一期又一期。

根據相關法規，非學歷型校外培訓機構需取得辦學許可證才擁有教育培訓資格，由于申領辦學許可證門檻較高，目前市場上不少教育培訓機構處于“有照無證”甚至“無證無照”的灰黑地帶。

南昌三所學校頂風作案被查處

8月7日，南昌市教育局通報了暑假期間查處的三起典型問題情況。

通報中稱，今年暑假之初，南昌市教育局要求各縣區（開發區、新區）教育行政部門加強對學校及其教師有償補課問題的監督和治理。各地教育行政部門、各學校落實工作總體情況較好，但是，仍有個別學校和教師漠視相關紀律和規定，頂風違紀，違規補課行為仍有發生，在學生、家長和社會中造成了惡劣影響。

南昌百樹學校利用暑期違規開展集體補課

7月5日，南昌市教育局治理辦根據學生家長反映南昌百樹學校組織學生參加學校補課活動的投訴，與該校負責人通話，要求校方停止補課，學校負責人承諾馬上停課。7月6日早上，治理辦核查人員在該校發現新初三年級6個班的學生仍在補課。

南昌市教育局責成南昌百樹學校對組織違規補課行為進行認真整改；約談南昌百樹學校相關領導；對南昌百樹學校違規行為進行全市通報。

南昌十八中學在職教師在校外培訓機構兼職補課

經查，南昌十八中學高二（6）班班主任姚瑋雯（中共黨員）、高二年級美術課程教師金振江，于2018年7月初學校放假后，在西湖區前進路85號金隆華府旁的正途學堂機構兼職。姚瑋雯、金振江還向前來詢問他們機構信息的十八中學生推薦正途學堂。南昌市教育局和西湖區教科體局核查人員在機構現場發現有十余名學生均來自南昌十八中高二（6）班。截至7月25日被調查時止，姚瑋雯在正途學堂獲取兼課收入2250元，金振江獲取兼課收入2700元（正途學堂機構問題由西湖區教科體局另案處理）。

南昌市教育局責令南昌十八中對教師違規問題進行處理：責令姚瑋雯、金振江二位教師停止在校外培訓機構兼課行為，作出深刻的書面檢查；責令二位教師上繳全部兼課收入至財政賬戶；學校黨組織報經市教育局黨委批準后給予姚瑋雯黨內警告處分；給予金振江行政記過處分；對二位教師在校內進行通報；扣除二位教師6個月獎勵性績效工資；二位教師兩年內不得評先評優、取消晉升職稱資格。

南昌市教育局決定：約談南昌十八中校長進行批評教育；責令南昌十八中認真進行自查自糾；對姚瑋雯、金振江違規參與校外培訓機構兼職行為進行全市通報。

南昌宏宇學校以夏令營為名組織學生進行違規補課

2018年7月25日，某新聞媒體曝光并向南昌市教育局反映，南昌宏宇學校以開展夏令營活動為名組織學生進行有償補課。市教育局派人前往該校核查。核查人員從該校夏令營點名冊中隨機抽選不同年級學生家長進行訪詢，眾多家長證實該校放暑假時即已開展夏令營活動，以開展興趣班活動為幌子，普遍存在文化補課活動，并于夏令營活動開展前向每名學生收費400元，7月25日學校緊急通知停止了夏令營活動。

南昌市教育局決定：約談南昌宏宇學校董事長、校長；責令南昌宏宇學校退回夏令營活動全部收費；對南昌宏宇學校違規行為進行全市通報。

南昌市教育局將堅決貫徹落實江西省教育廳在暑期違規補課專項整治首輪督查通報中提出的有關要求，專項整治違規補課將馳而不息，保持高壓態勢不松勁，持續開展明查暗訪，發現一起通報一起查處一起，并將加大對違規學校和教師的處罰力度：取消違規學校今年評先評優資格；對再次出現違規補課問題的學校，將對校長嚴肅追責；對再次出現違規補課行為的教師，給予記過、記大過或降級、撤職處分，清退或追繳違規所得，扣除12個月的獎勵性績效工資，當年年度考核定為不合格等次，3年內不得參加評先評優及晉升高一級職稱并在全市教育系統通報批評；對違規民辦學校，將實行“一票否決”，取消學校當年的評先評優資格和政策性扶持，按情節輕重直至給予核減該校次年招生計劃、當年民辦學校年檢視為不合格處理。

焦慮的“搶跑心態”為校外培訓熱推波助瀾

如果人人都在“搶跑”，你卻悠哉悠哉“靜待花開”，孩子會不會落后？

代入到具體場景，如果你同事家的小孩考入了全市錄取率最低的名校，你一個親戚家的小孩從小就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你大學同學家的小孩鋼琴水平達到了專業級，你鄰居家的小孩奧數競賽或是編程比賽得了獎……你還能氣定神閑地放任你家小孩打電子游戲嗎？

有位虎媽，在孩子剛剛出生的時候就計算出孩子距離高考還有6414天。作為公司高管的她當然知道，人生是一場“馬拉松”，用短跑心態來跑長跑，肯定后勁不足。

但她也很清楚，如果一開始就掉隊，如果孩子成了眾多“大樹”中間的一棵“小草”，那么將很難充分沐浴到陽光雨露。

何況，長期掉隊考驗的不僅僅是體力，還有心理素質，你能保證孩子的狀態始終穩定嗎？

環顧四周，我們周圍有多少人是一邊罵著某些培訓班，一邊又給孩子悄悄報著，生怕其掉隊。

在城市里，可能除了房子，最讓人焦慮的就是孩子。

越是中等收入群體，這種焦慮越是凸顯；越是大城市，這種焦慮越是普遍。

“搶跑”的結果，必定是孩子苦學和家庭財富血拼，就像軍備競賽一樣不斷升級：奧數、英語等課外輔導班不能少，鋼琴、舞蹈、游泳、繪畫、航模、編程等才藝也得要。

平時學習“5＋2”“白＋黑”還不夠，小長假、寒假都被用來查漏補缺，而時間相對較長的暑假則干脆被當成“第三學期”。

學科“搶跑”，才藝“搶跑”，孩子們不在培訓班，就在去培訓班的路上。

幼兒園提前學習小學課程內容，小學低年級提前學習高年級課程內容；上了重點小學，還要上重點初中、重點高中，乃至重點大學……一環扣一環，每一個環節都不容掉鏈子。

大家都知道讓孩子“提前學”“搶跑”不正常，但誰都不愿意主動退出，萬一我退出了，別人沒有退出，我的孩子不就輸了嗎？

于是乎，課外培訓成了摁不住的“剛需”，學區房成了難以“告別”的存在。

你想要的東西別人也想要，稀缺自然就產生了。

所以說，家長那種焦慮的“搶跑心態”對課外培訓的火熱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那么，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所有家長都一擁而上讓孩子“搶跑”，一味地追求高學歷，那么供給將極大增加，遠超出有效需求，價格便會迅速下跌，甚至導致過剩。而且，供給側越是同質化，產能過剩越是嚴重。

現在的教育生態似乎已經讓深陷其中的人無暇討論教育方式的對錯了。很多人都深知身邊的教育環境已經出現問題，卻也只能被各種培訓班的浪潮裹挾著向前走。因為，學校的高門檻，再加上家長的恐慌，已經成了學生身上卸不下的“擔子”。不繼續就會被落下，即使有可能是短時間內的落后，又有哪位家長能心甘情愿看著孩子落后呢？

每當我們以為快人一步“搶跑”之時，不甘落后地“跟跑”之時，卻總是“跑”不過那只躲在暗處調配供需的“無形之手”。

供需關系我們也許無法預測，但是孩子的發展家長完全可以掌舵。

教育是讓一個人成為最好版本的自己，無論是對于孩子還是我們自己。

多措并舉 多管齊下

校外培訓機構持續火熱繁榮，不僅給學生家庭帶來了沉重的經濟負擔，也加劇了教育不公。重拳整治下，培訓班名稱、宣傳稍加掩飾即可開辦，說明一些主管部門監督既不及時也不到位。必須及時全面升級監督管理，以相關校外培訓機構實際的根本教學內容為依據，轉變治理思維和打擊方式。治理校外培訓亂象是一項系統工程，要部門聯動、家校共治、社會參與，充分發揮學生和家長參與這一整治工作的主動性和能動性，多措并舉方能奏效。要從根本上解決培訓熱，還應從課堂教學入手，撥正導向提高質量，讓學生在學校能真正“學飽”“學好”。

華中師范大學教授范先佐說，培訓市場始終熱度不減，一方面在于應試教育的病灶未除，另一方面源于一些家長的“著急式教育”：看著別家孩子在補習，認為自己孩子如果不照樣做就會落后。

國家督學楊國順認為，一些培訓機構片面強化分數論，推波助瀾了三大癥狀：一是加劇了家長及學生盲目擇校的焦慮癥；二是加劇了學生難以承受過重課外負擔的迷茫癥；三是加劇了社會對學校教育不解甚至誤解產生的恐慌癥。

鞍山一中教務科長李強勝等專家認為，“禁補令”落實的關鍵在于優質教育的均衡、評價體系的多元。他建議，教育部門要嚴格監管民辦初中學校招生全過程，力爭做到公開透明，同時應嚴查舉行內部測試的民辦教育機構，嚴查“超綱教學”“提前教學”。

“校外培訓機構整體上必須管，但僅靠教育部門一家‘包打天下’也很難做到，需要教育、工商、人社、公安等部門形成聯動機制合力監管。”江蘇省工商局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一些小培訓機構躲避在居民區不僅擾民，還存在安全隱患。

要解決多年難治的校外補課熱，應該多管齊下。首先，要逐步形成一套科學的、全面的評價學生的方式，讓升學通道更加多元，“不只盯著分數”。同時，家長要根據孩子的情況選擇適合的學校，“非要擠進分數很高的學校，孩子可能跟不上，自信心和自尊心就會受到打擊，甚至可能出現逆反等心理問題”。（據《半月談》《新華每日電訊》《中國青年報》澎湃新聞 手機江西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