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雜文與議論文寫作的理性思維培養

黃梅

《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強調作文教學在“繼續提高學生觀察、感受、分析、判斷能力的同時，重點關注學生思考問題的深度和廣度”。這里的“重點關注學生思考問題的深度和廣度”可理解為注重培養學生的理性思維能力，也即思辨能力的培養。

“理性”寫作觀日趨成為共識，高中作文文體格局也隨之悄然改變，議論文寫作教學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然而，高中學生的議論文寫作卻飽受詬病，“宿構、套作、模式化與文藝腔”，不一而足。學生習作普遍出現立意不高、觀點不明、立論偏頗、論據不當或老套陳舊、論述膚淺、論證乏力等毛病。學生難以清晰流暢地表達自己的思想，而有獨到見解、思想深刻的習作更成鳳毛麟角。

種種弊端當然與“高考指揮棒”的作文評價導向密切相關，但不可否認的是，寫作訓練中忽視對學生理性思維能力的培養讓中學一線教師也難辭其咎。

理性思維能力培養何以可為？有成長經歷的我們都能清楚地意識到，追尋大師的腳步，在哲人先賢的思想浸潤中獲得思維品質的成長無疑是一條重要的途徑。這里的思想浸潤不只是思想的實質內容，還包括思想的方法。

作為具有原創性的、民族精神源泉性的文學家和思想家的魯迅及魯迅雜文，毋庸置疑地可以承載理性思維能力培養過程中所需的啟迪、模仿、引用、借鑒、契合、內化等功能。

幼稚、膚淺、平面化，是學生議論文寫作的通病。究其原因，立意不高是癥結所在。語文教育的根柢是培養學生健康的人性，以人文情懷為學生的精神底蘊涂抹一道亮色。這一本源性目的也是寫作教學的基本導向，正確的價值觀成為眾多花色品種繁多的話題、材料作文立意根基。

魯迅雜文作品中獨有的悲天憫人特質能夠在相當大程度上與議論文寫作教學中“人本”立意價值觀需求對接。魯迅“人間至愛者”的形象不只與他的小說，也和他的雜文緊緊聯系在一起。《燈下漫筆》中“掃蕩這些食人者，掀掉這筵席”的痛心疾首的吶喊，《春末閑談》里對上自“極蜂”下至“特殊智識”階級的辛辣諷刺，《從孩子的照相說起》里對孩子健康活潑天性的保護，無一不體現了魯迅的“立人”思想和彼岸關懷。這些內容都可讓學生在閱讀中沉潛涵泳，構成議論文寫作“人本”立意的豐富資源。盡管高中語文必修教材中的魯迅作品被刪減到兩篇，但教師可以自行整合篇目，設計主題閱讀單元引導學生進行探究。

不少高考優秀卷甚至滿分作文被譏刺為“名人開會，名言薈萃”的模板作文，文化名人素材充斥于高中學生的議論文寫作。學生寫不出有鮮活時代氣息和思辨色彩的文章。這跟高中學生鮮能立足當下關懷現實，具備批判意識有關。匡扶此種流弊已迫在眉睫，儼然成為高中語文新課改的重頭戲。

魯迅雜文的重大意義即是針砭時弊。魯迅通過雜文這種形式，自由地伸入現代生活的各個領域，迅速地接納、反映瞬息萬變的時代信息，做出政治的、社會歷史的、倫理道德的、審美的評價與判斷，并及時地得到生活的回響與社會的反饋。魯迅尤其強調雜文的批判功能，他能從中國人習以為常、見怪不怪的“國罵”的背后，看出封建等級、門第制度所造成的扭曲而不免卑劣的反抗心理（《論“他媽的”》）；從京劇旦角的“男人扮女人”中剖析出“中庸之道下的中國民族病態心理”（《論照相之類》）。他的14本雜文集，可以視作一部不停息地批判，論戰，反擊……的思想文化斗爭的編年史。魯迅的不少雜文作品并不因為時間的流逝而失去批判的價值意義，某種程度上說，它們跟當下的聯系更為緊密。教師正可趁此引導學生關注社會，觀察思考當下消費主義時代的沉疴時弊，追隨魯迅一起思考。學生寫作中倘存批判意識，文章也就可能閃爍出理性的光芒。

寫好一篇議論文，僅有立論的高度還遠遠不夠，論述的角度和深度都是關鍵。辨不清真偽問題，找不到解決問題的切入點，論述也只能是浮光掠影，泛泛而談，就此大大削弱文章論證的力量。不少學生都接受過議論文寶典秘笈中的應試技巧訓練：假設分析法、因果分析法、不完全歸納法等等，這些所謂的套路使論證如同隔靴搔癢，難以觸及問題的實質，文章自然呈現千人一面的模式化特點。

魯迅的雜文藝術達到很高成就，這得益于他獨特的分析問題的思維方式。他常在常規思維路線之外，另辟蹊徑，別出心裁，就打開了全新的思路。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里，魯迅摒棄學術史、思想史上幾成定論的“嵇康、阮籍毀壞禮教說”，拋出了迥異于前人的結論：嵇、阮毀壞禮教只是表面現象，實際上（潛意識里）卻是愛之過深的表現。他提出的“正面文章反面看”的“推背式”思考方法（《推背圖》），早期的文言論文《文化偏至論》《破惡聲論》的論述理路都不循常規，極大地挑戰了讀者的習慣性思維。這種打破常規并非嘩眾取寵的標新立異，而是依恃深厚理論素養和廣闊學術視野的特立獨行。這種思想的異質性讓他能一針見血地觸及問題的實質和真相，其雜文作品也擁有了后人難以企及的理性深刻特質。學生閱讀魯迅此類雜文作品時，教師應指導他們分析魯迅論述的思維路徑，并在議論文寫作中借鑒運用。

毫無疑問，魯迅雜文在很多方面都可成為高中學生議論文寫作訓練的可貴資源。當然，寫好議論文并非一件一蹴而就的事，學生要在閱讀經典中沉潛往復，從容含玩，浸潤習得。

作者單位：四川內江市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