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與意境

羅庸

純文藝的要素雖然很多，但在表現一方面說，意境是最要緊的。讀者印象之淺深，全視作品意境之高下，假如讀了一篇作品后全無印象，那并不一定是作者的技巧不夠，而是作品的意境不夠，所以練習創作的時候，“練境”是第一要事。

在一般藝術理論中，雖有寫實派與印象派之分，其實寫實也還是要靠印象，藝術的真實和科學的真實，其不同處在此。好的藝術的表現，往往是“逼真”的，但這是指的感覺的逼真，不是客觀條件的逼真，藝術能予人以某一方面感覺的逼真，便是有意境。

意境有種種高下淺深的不同，這關于作者本身各方面的素養，但有幾點原則是共同的：首先，作品的表現必須是最扼要的部分，它可以引起許多文字以外的聯想。其次，部分的表現，必須是與全體相關而且是協調的，意境不在某一部分見出，而在其相協調處見出。因此，全體的各部分，互有相得益彰的作用。例如大家所熟悉的馬東籬《天凈沙》小令：“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平沙，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北闶且驗橥耆呛仙鲜龅脑瓌t，而被稱為名作。不會作詩的人，說春只會說“花紅葉綠”，說風景只會說“高山大水”，就是因為不會應用上述原則的原故。

藝術作品意境的協調，全靠作者主觀的選擇，他必須懂得剪裁，把無關的或有妨礙的部分除掉。所以他不是客觀的全部攝取，而是主觀的印象表現。這印象如果是一般人共同的感覺，則其作品愈能獲得讀者的共鳴。

印象完全靠了感覺，作者心意之表達，也必須通過感覺，所以，感覺不是最微妙的，但是最必要的。作品技巧之高下，大部靠了作者對于感覺體味之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