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 田

莫 獨

水和梯田的關系，是母親和兒女的關系。

梯田之上，是村莊；村莊之上，是水；水之上，是樹；樹之上，不是天，是我們渴望的心空。

源源的水日夜穿過我們的心空。誰從水的歌聲里，聽到了大地的心跳？

大地在沉默！

沒有誰，能夠真正聽到大地的聲音。

但是，水和梯田的關系，我們畢生銘記在心底，銘記在山寨與生俱來的血脈里。

如此，知道了梯田與哈尼的關系，亦是命運與生命的關系。

半山腰上，既要仰視頭頂的高峰，又要俯瞰腳底的低谷。

那個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上上下下走動的親人，已經用自己稠密的腳步穿針引線，把水與梯田、梯田與哈尼人生生世世的親情，縫得嚴絲合縫。

（選自《散文詩世界》2018年1期）

[陳志澤 賞析]

莫獨先生這一篇《梯田》，為我們描畫了一幅哈尼族歷史、風情、命運的圖畫，濃縮、嚴謹、深刻。

梯田，山區司空見慣的一種開辟在山上的田地，作者卻從尋常的景象看到不尋常的深刻內涵——一個民族賴以生存的、與生命和命運息息相關的本質。

這一篇《梯田》寫的是“水和梯田的關系”，更是“母親和兒女的關系”。“梯田之上，是村莊”，是不是說反了？從自然的景象看，應該是村莊在梯田之下，但從精神上看，村莊是鄉親們的家園，比梯田更高。“村莊之上，是水”也不同凡響，把水的位置看成在村莊之上，體現水的神圣、崇高。作者一開頭就描畫出一幅獨特的梯田、村莊、水、樹、天的圖畫，而這一切之上“是我們渴望的心空”，把作者獨特的體驗與思考富有詩意地表達出來，也把它們之間密不可分的關系，特別是“水和梯田的關系”，更是“母親和兒女的關系”表達得不但可信，且具有藝術感染力。作者的表達并不僅限于此，而是進一步通過想象將立意開掘得更深，更有詩意。“源源的水”不是穿過梯田，而是“穿過我們的心空”，一個跳躍把水的神圣、崇高，表現得十分動人。而水里還有“歌聲”，這就很是深邃和微妙，水流動著大地的心跳，并不是一般人能聽得見的，有點神秘，這就是散文詩獨特的功能了。大地的心跳，大地在沉默，大地的聲音，沒有誰能夠真正聽到，但并不影響它的存在。“水和梯田的關系，我們畢生銘記在心底，銘記在山寨與生俱來的血脈里”，作者將他的心里話說了出來，也就說到讀者的心里了。

作品步步推進。在點明“梯田與哈尼的關系”、“命運與生命的關系”之后，作者抒寫了一個具有特征性和飽含哲學意味的、詩意的細節：“半山腰上，既要仰視頭頂的高峰，又要俯瞰腳底的低谷”，這不但是走進梯田常見的習慣動作，且蘊藏著深刻的象征含義。可以說是吃透哈尼人的生活和精神風貌的高度精練的刻畫。

作品抒寫了水和梯田的關系，是母親和兒女的關系，梯田與哈尼的關系和命運與生命的關系等一連串的關系后，最后一段是全篇的概括和華彩的描寫，非常精彩：“那個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上上下下走動的親人”其實不只是一個，而是整個哈尼族，“彎彎曲曲的山路”既是梯田間山路的真實描寫，更是哈尼族生活道路的象征描寫，哈尼族人民“已經用自己稠密的腳步穿針引線，把水與梯田、梯田與哈尼人生生世世的親情，縫得嚴絲合縫”，富有詩意而非常深刻地表現他們的勤勞與創造，梯田與哈尼人互相依存的關系。一個難得的意象把作品的題旨和詩意推到高峰：“稠密的腳步穿針引線”起到把水與梯田、梯田與哈尼人生生世世的親情“縫得嚴絲合縫”的作用，神奇而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