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妻兒（外四章）

河南 蔣戈天

蔣戈天，男，1975年生，河南商城縣人。作品散見《詩刊》《星星詩刊》《詩歌月刊》《詩林》《詩潮》《綠風》《莽原》《山東文學》《中國鐵路文藝》《星星散文詩》《散文詩》等刊物。出版詩集《鄉下的麻雀》《漂流，另一種飛翔》、散文詩合集《石頭開花》。系河南省作家協會、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

為了愛你們——

決定從今天開始戒煙，少飲酒，以一副健康的腸胃親近蔬菜和大米；以一個干凈的心肺吐納青蘋果一般的氣息；以一口潔白的牙齒和世界交談；以一腔鮮紅的熱血直面紛紛擾擾的人世間。

每一天早睡早起，散步半小時，讓清晨的露珠洗一洗晦澀的眼睛，去見證第一朵花開，相認第一縷晨曦；或者，在洗去一身倦怠之后，讓草窠的蟲鳴打開手中的書卷，讓心歸于岑寂，枕著初升的月亮，輕輕緩緩地進入安眠。

愛一些樸素的事物。比如養幾盆花，喂兩只狗，種三五棵金錢柳……有一顆小小的善心，比如給春回的燕子壘一個窩，給慌亂的螞蟻讓一次道，給迷路的小蝌蚪澄清一溜漩渦。

一定穿戴整齊，保持每一日嶄新的面目；一定戴著花圍巾，當幾天合格的保姆；一定清洗好耳朵，認真聽一些埋怨和嘮叨；一定扮演幾次憨憨傻傻的小丑，將空閑的時光逗出按捺不住的笑聲。

一定常登山，知卓然獨立，虛懷若谷；一定勤瀝水，知曲流蜿蜒，海納百川。為了生活摔破了頭，一定一個人舔好傷口，不把痛苦帶回家里；在人前受了氣，一定拍落衣服上的灰，對著鏡子保留一份可掬笑容。

不管身在何處，一定帶上一桿秤，隨時稱一稱自己的愛心、良心，還有信心、決心……為了愛你們，一輩子，做一個有心的人。

白月亮

在夢中，當我牽挽你的手，便有細流輕漾在心，便有三月蘭草香襲鼻翼，從內到外都張揚著沖動和力量。

想為你扛大山，為你遮風擋雨。可是醒來，你已走遠，守望如片片疼痛的花瓣灑落一地。

多想在你的眼波里酣睡、沉沒；多想目光堅韌，涉越萬水千山，緊密相隨；多想兩情相悅，如初綻的櫻花，單純、透明，有廣闊的未來。

倘若愛，我就笑著淚流；如訣別，我便偷著淚涌。

在一個個心空昏暗的日子，你就是我的白月亮，陪著我，夜半柳梢，以乳白的光芒，以孤獨的模樣。

我只能飲著月光的杯盞，一路哭著笑著，用黑夜療傷。

而更多的時候，只是對著醒來的天空，用殘存的淚珠寫詩——寫下心痛與贊美，寫下幸福的處方。

還在村東頭等你

二十年，閃逝如電。

當時間小巧的刻刀，在臉上描出一道道深深淺淺的魚尾紋，我知道，歲月會變老，雨水沖刷的誓言，亦不再年輕。

千里之外，當彎月如鐮，你是否還珍藏著那些淚水打濕的信箋？將檸檬的月光裁剪成蝶，你的心跳隔著薄薄的白紙，是否已隨紗質的晚風輕輕飄散？

——那時，相約村東頭，牽手槐樹下。彼此交換羞澀和紅暈，交換針尖上一顆鮮嫩而顫動的心；那時，在月光下的河堤，緊張地不知如何獻出初吻。

寂靜多么好啊，可以辨認彼此熟悉的氣息；月色多么好啊，可以交出眼角澄澈的水滴。

黑夜里，一對忽隱忽現的螢火蟲，一遇風吹草動，便急匆匆躲進密密層層的樹影。借著露珠的小鏡子，我們躲躲閃閃的眼睛，用一份青澀擦出一粒粒火星，取暖。

——在一個暗淡的七月，暴雨澆滅了心頭的火焰。站在十字路口，我們誰也不能選擇自己的下一站。為了掩飾內心的那一份痛苦的自責，彼此都選擇了默默承擔。沒能夠話別，沒能夠灑淚澆愁，你已默默只身向遠，從此不再見。

如今，人到中年，心也結出了繭子。那年少的情愫，每當月圓、月缺，都能扯起幾絲麻痹的疼痛。只能在半醉半醒之際，向著一彎新月，輕輕地喚一聲你的名字。

可是，有一道傷口依然瀝瀝血痕，至今無法愈合。

這傷口時常在月夜醒來，仿佛一扇門，至今還沒有關閉，于冥冥中發出細小而持久的呢喃——

如果你愿意，我還在村東頭等你。

愛情是一場重度感冒

螢火蟲醉于黑夜，鱖魚潛臥水中，蜜蜂吸吮花蕊，啄木鳥不離棄森林，狗尾草、紫槐和香椿，將恣情的根須扎入豐滿的泥香。

世界川流不息，傾瀉無邊的戀語。

親愛的，請原諒我的不善表白。但我始終作為蜜蜂，經營著你的花園，或是作為螢火蟲，照亮著你孤獨的旅行和背影。我的根堅持開墾著你的土地，我的錨將最終安眠于你的港灣。

也許此生，我的光，不能將你的天空徹底點亮，但毫無疑問，你的天空，將包容我所有的仰望和飛翔。

你洶涌的雨水，是否要濕潤我一生的路途？

——鼻息沉重的愛情，像是一場重度感冒，持久而根深蒂固。它的周期不長，僅僅一輩子而已。

心痛有愛

快十年了。

你移居到我的床上，緊貼我的身邊，漸已習慣了汗味，習慣了鼾聲高效的催眠。無數的夢囈成為把柄，驚覺，疼痛，盤查和筆錄，點亮許多個紅燈閃爍的夜晚。

擔驚受怕的日子滿含幸福，對于每一天的吃飯穿衣，煙酒的傷害，出行的時間和安全，可能的相識與約會，這些，你統統不放心。

在你的眼里，我不過是個大孩子。

你的本能是母親。總想牽緊我的手，走過布滿荊棘的歲月，讓我少走彎路，不下泥潭和污坑；讓我在孤獨的夢里，輕喚你的名字；讓我在你的胸乳間酣睡，像乖巧的嬰兒。

你會一直擔心下去。

擔心下一刻，我的唇上，可能會呼出哪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男的偶像或是女的情人。

這些謎會困惑你的一生。

那么，你可知道，有些心痛，其實就是苦澀糾結著甜美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