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省泗洪縣第一實驗學校 魏益永
波紋輕漾,一粒粒蠶卵,便從李商隱的詩中漂浮而出,帶著大唐的文氣,孵化為一條條蠕蟲。
生命密碼,層層疊疊,曲折婉轉,每個鏈接,都是歷史的根須,吮吸著大地的氣息。氣息裊裊,凝聚,朦朧間,陌上款款而來的麗姝,可是樂府中的秦羅敷?
一條蟲,無論披上何等華貴的外衣,只是一條蟲而已。
蠶,沿著自己生命的軌道,生存。它不知道自己是文客雅士。一生,與命運相搏,時刻在死亡的邊緣徘徊。
蠶,是當之無愧的懶蟲,如城里放暑假的孩子。
白白嫩嫩,懶懶散散,一字型葛優躺,整天除了睡覺,就是吃桑葉,拉糞球。
挑食不說,吃飯也懶,不撕咬,不咀嚼,只是抬起頭,兩只牙齒,刀片似的,像剃頭推子推頭發一樣,從葉子邊緣,一圈圈將葉片推入嘴里,囫圇吞下。
喘氣懶得張嘴,不信,你看它身體兩側有兩排小黑點,那是氣門,喘氣用的。
經不起風吹日曬,受不了氣味熏蒸,比溫室的花朵還嬌弱,稍不留意,小命就嗚呼哀哉。
蠶像湖水一般平靜地活著。
湖水的平靜只是表象,實則暗流洶涌。
“變態”是一臺延續生命的發動機,蠶,用一生的內涵,詮釋。
變,是醫生的手術刀,剝離傷痛的困擾,打碎禁錮的軀殼,這才一次次,絕處逢生,朽木逢春。
當自身的皮囊也成為枷鎖,沉重,無以復加,要么死亡,要么扯下血淋淋的皮發,沒有退路,沒有回旋。
浪峰回旋,激蕩。熊熊的烈火焚燒。
山崩地裂。乾坤扭轉。
每一次脫皮,都是新生。每一次新生,都走向成熟。
什么使這個懶蟲一改常態?
蠶一下勤快無比,夜以繼日地吐絲結繭,不吃不喝,片刻也不停息,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頓生敬意。
哪來這無窮的精力?何以有如此頑強的意志?
這該是怎樣的一股浩蕩之氣,使它得以脫胎換骨!
作繭自縛?救贖自己?
沒有條條框框,它只是本能地給脆弱的自己,穿上一層防彈衣。亦或是蛻變的絕密,不容窺視。
千萬次回旋,一根細絲,承載著一生重量。來來回回,高昂的頭是一把靈巧的梭,不停穿梭,在空中結出一面網墻。
一個翻身,蠶將自己吊在網上。
懸空軀體,縹緲進幻界。絲絲縷縷,把自己包裹成一個郵件,如埃及法老的干尸。
你要把自己郵往何處?是去尋覓飛翔的霓彩?還是太上忘情地渡劫?
結界不斷加固,蠶的影像逐漸模糊,直至完全隱身。
時空封存。
包裹進一個白色的蛋,蛋殼里真氣運轉,烈火流竄。
什么符咒不停游蕩?山呼海嘯,星移斗轉。
煎熬中重塑金身,煉獄里鳳凰涅槃。
蠶蛾破繭而出,已是蓮花化身了嗎?
蒸發,升華。閉關修得搖身變。
蠕動的爬蟲,搖身幻化出觸須羽翅。
歷經磨難,只為一個終極目標——生命延續,種族繁衍。
夢幻的翅膀生出,不是為了華麗地飛翔,為了最后的愛情,決絕地封存口器,所有的能量轉化成精和卵。
交配便成了神圣的使命。
交配成了成蟲唯一的風景。
交配、產卵,交配、產卵,直至精盡蛾亡。
顧蠶的一生,是為了活著而活著的一生;是變態的一生;是先懶蟲后勤快的一生。
好吃懶動本是天性,那為什么后來變勤快了呢?有一股強大的內驅力,那便是愛情。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寫的就是它。
它的一生,平凡而又不平凡,普通而又不普通。
變,是一生的精髓;態么,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