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態紀錄片：《水果傳》的敘事策略與傳播模式

蒼粟

曾經，紀錄片長篇大論的樣式、正襟危坐的風格，一度讓它成為“陽春白雪”，高冷得讓人敬而遠之。

近年來，隨著數字平臺的迅速崛起和各種媒體的跨界融合，紀錄片的題材和表達都越發接地氣，受眾也從傳統的中老年觀眾拓展到年輕的90后、00后群體。《紀錄片藍皮書：中國紀錄片發展報告（2017）》指出，2017年中國紀錄片的生產總投入達到39億元，生產總值60億元，總比增長14%和15%。中國紀錄片已經連續10年取得了大幅增長，而2017年的數字則創下歷年新高。

2018年元旦開播的《如果國寶會說話》的萌系熱潮剛剛掀起，緊隨其后的小清新紀錄片《水果傳》又征服了無數觀眾。2018年1月6日，《水果傳》于安徽衛視黃金檔播出，并同步在視頻網站與網友見面。該片播出不久，便同時登上視頻網站的最熱紀錄片排行榜，全網播出兩月破億。作為2018年初“知乎”熱榜上唯一的電視節目，《水果傳》受到了無數網友的追捧：豆瓣網友為打出8.8分，優酷網友給出8.9分，嗶哩嗶哩網友更是熱情洋溢地給出了9.7分。《水果傳》以其獨特的敘事策略和新穎的傳播模式征服了觀眾，自開播以來網絡點擊率持續走高，成為爆款紀錄片。

一、獨特的敘事策略

（一）明快的敘事節奏

規避冗長沉重，摒棄空洞乏味，《水果傳》共6集，每集時長約35分鐘，平均每6至7分鐘介紹一種水果，每集帶領觀眾探索5至6種水果的前世今生。

拋棄了傳統紀錄片長篇論述的方式，《水果傳》采用短小精悍的分集設置和明快輕盈的敘事節奏，去適應互聯網時代的碎片化傳播特征與觀眾的心理期待。

以《水果傳》第三集《滋味》為例，帶有酸、甜、苦等味道的水果次第登場：氣味濃郁的黑刺榴蓮、可以被人類掌控糖酸比的澳洲臍橙、甘甜的法國芒通檸檬、能夠屏蔽酸味的神秘果、苦盡甘來的橄欖、香氣怡人的百香果……千變萬化的水果滋味，讓觀眾應接不暇；短平快的敘事節奏，讓觀眾欲罷不能。

“文似看山不喜平”，紀錄片亦是如此。有研究表明，Discovery探索頻道的敘事模式往往在第3、5、7、9分鐘等都有不同的轉折，這是經過觀眾測試的最佳敘事節奏。《水果傳》深諳這種節奏，在敘述每一種水果的短短的六七分鐘里，都會有一到兩個小轉折，從而打破既有節奏的束縛。

從《故宮》到《故宮100》和《如果國寶會說話》，“故宮”和“國寶”系列紀錄片顯示出近年來國產紀錄片體量變小、時長變短、節奏變快的趨勢。

（二）精巧的選題構思

跨越全球15個國家、50個城市，《水果傳》呈現給觀眾的，首先是一部水果版的百科全書。

▲《水果傳》

拿第一集《變身》來說，人們依靠神奇的想象力將不同的水果進行完美變身：在中國，臺灣人民把愛玉果變身為Q彈爽滑的愛玉冰，誕生了著名的古早味甜品；在日本， 玉縣的人們把梅子變身為酸甜可口的梅子酒，在酒香中迎接四季的輪回流轉；在歐美，不少人將可可變身為濃醇馥郁的巧克力，點綴著人們的茶余飯后……

相對于家國、歷史和地理等題材，以水果作為紀錄片的切入口，不是宏大的而是微小的，不是厚重的而是輕盈的，不是抽象的而是日常的，不是高冷的而是親和的。

然而敘事者的意圖顯然不止于此。片中講述的上海的一座百香果園是臧老爺送給妻子的金婚禮物，見證了一對老夫妻五十年的相知相守；日本 玉縣的梅園里，女主人幾十年如一日，以一個女性的堅韌守護著梅園，也守護著公公的心愿；對婚后接手桑園的韓國的楠三貴夫婦來說，桑葚則代表著他們一見鐘情的愛戀和相伴……

《水果傳》不僅僅滿足了人們舌尖的快樂，更寄托了節令時歲、人間喜悲，這不僅僅是一部關于水果的傳記，更是一部關于人間的故事。

無論是反映傳統中醫藥文化的《本草中國》、致敬工匠精神的《了不起的匠人》，還是展現生命可貴溫暖的《生門》、直面國人壓力現狀的《追眠記》，都是以小見大，見微知著。《水果傳》區別于它們的是，不囿于中國本土故事，多了一種世界眼光。看似避重就輕，卻是以輕釋重，在尋常的題材中拍出非同尋常，這或許是《水果傳》頗受歡迎的原因之一。

（三）年輕的表達手法

“為了長久保留住水果的滋味與香氣，獲得更豐富的口感，他們（人類）展開一次又一次的實驗。在想象力為起點的魔法中，水果發生了各種奇妙的變身。”“接下來，柿子將要暫時告別陽光和空氣，進入黑暗，開始一場漫長而甜蜜的夢。”《水果傳》鮮活靈動的語言為該片加分不少。

給片子增色的，還有炫酷青春的拍攝手法。在《水果傳》這個奇妙的世界里，水果變成了渾身都是戲的小精靈，會動會跳會打會鬧，甚至帶上許多俏皮的小情緒：當臍橙一粒粒晶瑩剔透的果肉被擠出，大量的特寫鏡頭肆意撩動味覺；當被翻開的愛玉果頂在小姑娘的嘴上，仰拍鏡頭故意拉開觀眾與水果的距離，讓人垂涎欲滴；當藍莓醬緩緩倒入牛奶，果汁四濺，芳香四溢，慢鏡頭又一次挑逗起觀眾的味蕾……此外，4K超清設備拍出每一寸水果肌膚的質感，展現色彩繽紛的水果色澤，而高速攝影則拍攝出最美的水果動態瞬間，展現充滿爆炸力的完美畫面。正如導演在手記中所言：“觀看時請保持房間明亮并與屏幕保持一定距離，在手能夠到的范圍內備好水果，以免觀后可能魂不守舍，有口干舌燥之渴望。”

科技的飛速發展，對紀錄片的畫面、包裝、剪輯等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日本著名紀錄片導演、第24屆白玉蘭獎紀錄片評委松江哲明曾說：“與其說拍什么樣的題材，我拍攝紀錄片的過程中，更注重的是如何拍攝紀錄片。”

《本草中國》《如果國寶會說話》《故宮100》采用了大型航拍、延時攝影、微距攝影等高科技手法，收視口碑雙豐收。在這個手法和題材同樣重要的時代，導演們做出了越來越多的探索。

二、新穎的傳播模式

（一）精準的受眾定位

《水果傳》的內容定位是“好看、好吃、好玩的紀錄片”，受眾明確指向年輕人。制片人蔡懿鳴說：“《水果傳》是中國紀錄片年輕化、現代化的標志。《舌尖上的中國》的背后是故鄉、傳統、親情，其文化取向偏成熟態，而《水果》的特點是新鮮、繽紛、活力四射，文化取向是年輕態的。”據視頻網站的統計數據顯示，《水果傳》的受眾群體中，35歲以下用戶占96%，35歲以上用戶僅占4%。

上海廣播電視臺紀實頻道總監、《水果傳》出品人干超表示：“記錄這個火熱的新時代是紀錄人不可推卸的職責，從平臺到市場，再到用戶，如何讓中國為數眾多的年輕人成為紀錄片的觀看者、分享者、參與者，甚至是推動者，是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

2017年，《了不起的匠人》團隊為其微博用戶做了畫像：22-24歲的觀眾最多，女性占63%。這和過去電視紀實片偏向中老年、男性用戶的觀眾構成完全不同。無獨有偶，據愛奇藝發布的2017年度數據顯示，從觀看國產紀錄片的用戶構成來看，35歲以上只有12%，而19-30歲的用戶占比超過了50%，成為了主要受眾，18歲以下的用戶占比14%。有不少作品，都是通過年輕人的口耳相傳迅速躥紅。

種種跡象表明，吸引年輕群體，是紀錄片拓寬市場繞不開的話題。《水果傳》指向年輕受眾的精準定位，也為傳統紀錄片人如何贏得未來提供了寶貴的思考。

（二）立體的傳播平臺

近年來，紀錄片已悄然成為一線衛視除新聞、綜藝、電視劇以外的“第四駕馬車”，不但在播出數量上急劇增加，更是有常駐黃金檔的迅猛態勢。2016年，《本草中國》在江蘇衛視920黃金檔播出， 52城0.86%的收視率超過同時段湖南衛視《天天向上》近一倍，開創了紀錄片在衛視周末黃金檔收視率打敗眾多綜藝節目的先河；2018年，在安徽衛視920黃金檔上線的《水果傳》延續了《本草中國》的收視奇跡。

同時，《水果傳》又在愛奇藝、騰訊、優酷、嗶哩嗶哩等視頻網站同步播出，成為新晉網紅。其中，交互性和趣味性極強的彈幕又為《水果傳》的大熱推波助瀾。不少B站網友表示，自己就是沖著彈幕去的。實際上，彈幕也實現了紀錄片人和觀眾之間最及時的互動。例如《水果傳》第一集播出后，有觀眾彈幕提出說LOGO太大了，導演就在下一次播出中做出相應調整，真正實現了融合式的互動。該片網絡點擊量的持續高位，讓更多紀錄片人將目光投向了視頻網站這個戰場。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視頻網站皆開設了紀錄片頻道，在紀錄片內容購買上所投入的資金額度與比例亦是連年攀升。電視平臺與視頻網站平臺對紀錄片行業日益看好甚至追捧。電視屏、手機屏、電腦屏和電影屏，四個屏幕都要，一個都不能少，既不放棄傳統媒體，又要爭取更多用戶。隨著《我在故宮修文物》《二十二》《厲害了我的國》等紀錄片登陸院線，在不久的將來，中國的電影銀幕上會出現更多紀錄片的身影。

（三）壯麗的出海行動

當國產紀錄片在電視熒屏、電影銀幕與互聯網上開始贏得掌聲與票房時，它們也在尋找更具中國氣派與國際風范的表達。據悉，《水果傳》日前正在與Amazon等海外傳媒洽談合作，有望成為2018年第一部走向國際的國產系列紀錄片。如今，紀錄片的“中西合璧”和“集體出海”正在更大范圍內展開。2017年6月，由江蘇衛視和BBC合力打造的紀錄片《你所不知道的中國》第三季，在江蘇衛視和英國廣播公司世界新聞頻道（BBC WorldNews）同步播出；2017年6月，FOX、國家地理宣布將與中國的云集將來聯合出品全球首部宇宙探索真人秀《火星計劃》；2017年10月，三集紀錄片《中國這五年》在探索頻道亞太電視網播出，覆蓋37個國家和地區約2億用戶……恰如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院長胡智鋒教授所言，中國這一批紀錄片的崛起，必然伴隨著“世界了解中國的需求、中國走向世界的需求”而相生相長。在當前這個波瀾壯闊的新時代，中國紀錄片在全球的矚目下勢必大有可為，未來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