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子”與“芯子”*

張熙昌

關鍵詞 心子 芯子 異形詞 《現代漢語詞典》

先讓我們來看下面的幾個例子：

（1） 像是剝筍一樣，一層一層地剝，最后剝到心子。[1]

（2） 我的菜剝得只剩下芯子了，蠻嫩，價格肯定高些啊。（人民網搜索平臺RMW，以下簡稱“RMW”）

（3） 從碗柜里取出裝有湯圓心子的碗。（RMW）

（4） 湯圓芯子是把新鮮的瘦豬肉攪碎，再配上鹽和味精攪拌。（RMW）

“心子”與“芯（xīn）子[2]”在前兩例中均表示筍或菜的中心部分，后兩例均表示湯圓的餡兒。二者讀音與詞義相同，詞形不同，彼此可換用。這說明“心子”與“芯子”應為異形詞，作為詞根的“心”與“芯”均表示事物的中心部分。但是《現代漢語詞典》（以下簡稱《現漢》）第7版只收錄了“心子”，而未收錄“芯子”，可見《現漢》未將二者視為異形詞。但其對詞條“筆芯”的釋義為“鉛筆或圓珠筆的芯子”，未用“心子”，而用“芯子”，這又無意中表明二者可互用，應屬異形詞。這一矛盾之處顯示了《現漢》在異形詞處理上的不足。 那么，“心子”與“芯子”是否屬于異形詞，作為詞根的“心”與“芯”之間關系如何？作為語言規范的《現漢》應該如何處理“心子”與“芯子”？為此，本文擬以CCL、北京語言大學BCC語料庫（以下簡稱“BCC”）與RMW三個語料庫為依托，對“心”與“芯”、“心子”與“芯子”的使用情況進行考察，以厘清“心子”與“芯子”之間的關系，并針對《現漢》異形詞處理中存在的問題提出具體的改進意見。

一、 心與芯

（一） “心”與“芯”在古代漢語中的使用情況 表示事物中心部分的“心”與“芯”在古代漢語中就已出現，但是二者的產生時間與常用程度有別。

“心”早在甲骨文中就已存在，發展至今，意義非常豐富。其中之一是“草木的芽尖”，始見于《詩經》，后來至晚在唐代發展出“事物中心部分”之義。如：

（5） 棘心夭夭，母氏劬勞。（《詩經·邶風·凱風》）

（6） 莖端有花六出，紅白色，花心黃赤。不結子。（唐段成式《酉陽雜俎》）

（7） 龍腦香樹，有肥有瘦，瘦者出龍腦香，肥者出婆律膏也。在木心中，斷其樹劈取之。（唐段成式《酉陽雜俎》）

而“芯”要晚得多，其本義為“草名”，始見于宋代《集韻》。后來可表示花草等的中心部分。《正字通·艸部》引《六書故》：“凡函蓄于中者，皆謂之心，艸木華葉之心是也。別作芯。”這說明至晚在宋代“芯”已有此義。如：

（8） 韭子、川椒、蓮芯各五錢，覆盆子一兩。（明俞橋《廣嗣要語》）

（9） 腳麻，以草芯貼眉心，左麻貼右，右麻貼左。（明張岱《夜航船》）

由例（5）—例（9）可知，“心”與“芯”在古代漢語中均有可表示草木等的中心部分之義，而且就這一意義而言，“芯”為“心”之別體。用本為“草名”的“芯”來表示“心”所具有的“花草等的中心部分”這一意義，具有分流詞義的作用。

根據對語料庫的考察可知，在古代漢語中表示事物中心部分的“心”與“芯”使用頻率存在明顯差異。詳見表1。

由表1可知，含“心”的詞語占有絕對優勢，而含“芯”的詞語用例極少。這說明在古代漢語中，表示事物中心義的語素“心”構詞能力較強，而“芯”構詞能力很弱。盡管如此，表示事物中心義的“心”與“芯”并存的局面已經開始顯現，由二者構成的詞語如“花心”與“花芯”、“蓮子心”與“蓮子芯”等只是詞形不同，讀音與意義完全相同，從而構成異形詞語。

（二） “心”與“芯”在現代漢語中的使用情況 在現代漢語中，含“心”的詞語和與之同義的含“芯”詞語同時存在，總體而言，前者仍保持優勢地位，而后者較之古代漢語有了新發展，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含“芯”詞語的使用頻率在逐漸上升；二是使用范圍逐漸擴展，除表示“草木中心”與“燈捻”義外，還可用于表示其他事物的中心部分。詳見表2。

由表2可知，較之古代漢語，現代漢語中含“心”與“芯”的詞語的詞頻比已有明顯變化。具體表現為： 由古漢語沿用下來的表示草木中心的“菜心”“花心”“蓮子心”的使用頻率仍高于“菜芯”“花芯”“蓮子芯”，但詞頻差距逐漸縮小；而表示事物中心的“燈心”“枕心”“筆心”與“燈芯”“枕芯”“筆芯”相比，則是后者使用頻率明顯高于前者。這說明含“芯”詞語的使用頻率在逐漸上升，含“心”詞語的優勢地位已受到挑戰。

不僅如此，含“芯”詞語的使用范圍也在逐漸擴大。具體表現在“芯”不僅用于草木，如“菜芯”“花芯”“蓮子芯”“燈芯”（草名），也可用于其他事物，如“夾芯”常常表示食品里的餡兒，“枕芯”表示枕套中間的囊狀物，“筆芯”表示鉛筆或圓珠筆等的芯子。尤其是“燈芯”“筆芯”與“枕芯”被《現漢》收錄作為推薦詞形，而與之同義的“燈心”“筆心”僅作為異形詞收錄，“枕心”則未予收錄。同此，“機芯”“鐵芯”作為推薦詞形取代了原本表示機械裝置與電器芯子的“機心”與“鐵心”。“芯”使用范圍的擴大源于其意義范圍的擴展，即由草木中心義發展為事物中心義。

綜上所述，在現代漢語中，“芯”使用頻率的上升、使用范圍的擴大與意義的擴展均說明其構詞能力在逐漸增強。“心”與“芯”均可作為表示事物中心義的構詞語素使用，二者構成的詞語在現代漢語中并存，屬于異形詞語。但是這些異形詞語的使用情況卻存在明顯差異，即“花心”“菜心”“蓮子心”使用頻率高于“花芯”“菜芯”“蓮子芯”；而“筆芯”“枕芯”“機芯”“鐵芯”“燈芯”則相反。這種詞頻不平衡現象的產生與這些異形詞語及其所指事物的產生時間和“心”“芯”之間的意義差異密切相關。“花”“菜”與“蓮子”這些詞語所表示的事物早已存在。人們用這些詞與表示植物中心義的“心”組合構成“花心”“菜心”“蓮子心”，來表示花、菜與蓮子的中心部分。“花心”在前蜀時期就已存在，如前蜀毛文錫《紗窗恨詞》之二：“雙雙蝶翅涂鉛粉，咂花心。”“菜心”與“蓮子心”至晚宋代就已出現。如宋林同《賢者之孝》：“菜心且不食，親念一何深。”宋歐陽修《蝶戀花·一掬天和金粉膩》：“蓮子心中，自有深深意。”由此可知，“花心”“菜心”“蓮子心”三詞古已有之，而且使用較為普遍，一直沿用至今。

而筆芯、枕芯、機芯、鐵芯這些事物產生于近現代，與花心、菜心等不同，筆芯、枕芯等事物均為人力所為之，是人工制作并安裝在鉛筆或圓珠筆、枕套、鐘表或電器等中心位置的。這些“芯”是構成上述事物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這些事物的正常使用或運轉發揮著關鍵作用。為了與自然形成的“心”相區別，人們用后起的“芯”構成“筆芯”“枕芯”“機芯”“鐵芯”等詞語。根據對語料庫的考察，雖然“筆心”“枕心”“機心”“鐵心”也可用于表示這些事物，但其使用頻率明顯低于“筆芯”“枕芯”“機芯”“鐵芯”。正因為如此，《現漢》自第5版起，將含“芯”詞語“筆芯”“枕芯”“機芯”“鐵芯”確定為推薦詞形，而“筆心”為非推薦詞形，“枕心”與表示機械裝置的“機心”、表示電器芯子的“鐵心”未予收錄。而《現漢》中收錄的“機心”與“鐵心”均與心理有關，分別表示“狡詐的用心”與“堅貞的品格”或“意志堅定”等義，這些意義古已有之，現仍沿用。

（三） 由“心”與“芯”構成的異形詞

《現漢》中收錄的由“心”“芯”構成的異形詞有五組，分別是“筆芯”與“筆心”、“燈芯”與“燈心”、“燈芯草”與“燈心草”、“燈芯絨”與“燈心絨”、“氣門芯”與“氣門心”。如：

筆芯 鉛筆或圓珠筆的芯子，也作筆心。

筆心 同“筆芯”。

這五組異形詞在CCL、BCC（多領域[3]）、RMW（報刊）語料庫中的使用情況存在差異。具體表現為： （1） “燈心草”的使用頻率高于“燈芯草”，這與古代漢語含“心”詞語使用頻率均高于含“芯”詞語的使用情況一致。（2） 由“芯”構成的“筆芯”“燈芯”“燈芯絨”“氣門芯”的使用頻率均高于由“心”構成的詞語“筆心”“燈心”“燈心絨”“氣門心”，這與古代漢語完全相反。這進一步說明了現代漢語中“芯”的使用頻率逐漸上升的語言事實。正因為這些含“芯”詞語在常用度與普遍性上的優勢，《現漢》將這四詞確定為推薦詞形，這是對含“芯”詞語在詞匯系統中地位的確認。

值得注意的是，《現漢》對“燈心草”與“燈芯草”的處理，雖然“燈心草”的使用頻率明顯高于“燈芯草”，但《現漢》仍然將使用頻率較低的“燈芯草”確定為推薦詞形，這應該是受“筆芯”“燈芯”“燈芯絨”“氣門芯”的類推影響，依據系統性原則而確定的；而且“燈芯草”這一詞形與其詞義更契合，體現了形與義的結合與構詞的理據性。

（四） “芯”超越“心”的原因

之所以會出現含“芯”詞語超越甚至取代部分含“心”詞語的趨勢，應該有以下幾方面原因：

1. 形象思維的影響

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具有很強的形象性，這種形象性不僅表現在漢字層面，如象形字；而且還表現在詞匯層面，如含“心”與“芯”的詞語。外觀上近似心形，則以“心”為構詞語素，如“夾心”多用“心”；外觀上近似燈芯草的莖髓（細長圓柱形），則以“芯”為構詞語素，如“筆芯”多用“芯”。可見，事物中心外觀特征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心”與“芯”的選擇傾向。

2. 形旁的作用

對于草木的中心部分，比如蘋果核一類的東西，用“芯”表示，其詞義的內涵更豐富，不僅表示“中心”義，而且指明其所屬植物的屬性。“芯”之所以具有一舉兩得的作用，得益于形旁具有外化詞義、使詞義顯豁的特點。這樣舍簡（心）就繁（芯）的好處在于： 使用者可以“望文生義”，降低詞義理解的難度。

3. 追求詞義簡單明了的要求

古人有“心之官則思”的觀念，因此，由“心”構成的詞語可表示人的思想、感情等內心活動。比如“鐵心”比喻毫不動搖的意志，“機心”比喻機巧功利的目的，“花心”比喻對愛情不專一的態度等。同時，這些詞語往往還可表示事物中心或內部填充物。比如“鐵心”，除表示毫不動搖的意志外，還可作為科學術語，表示電機、變壓器、電磁鐵等電器中的心子。

《現漢》第4版分列“鐵心1”和“鐵心2”兩個詞條，分別釋為“科學術語”與“下定決心”，而《現漢》第5版則以“鐵芯”取代“鐵心1”。“鐵心”與“鐵芯”由此成為詞形和詞義各不相同的兩個詞，滿足了人們追求詞義簡單明了的要求。基于相同的目的，《現漢》第5版把“機心”也分化為“機心”與“機芯”兩個詞。

4. 思維精密化的反映

《現漢》第2版收錄“筆心”“燈心”“燈心草”“燈心絨”“機心”“鐵心”“氣門心”“枕心”。僅“筆心”“燈心”釋義時提及“筆芯”與“燈芯”，即“也作筆芯/燈芯”，但未列詞條。

《現漢》第3版與第4版的調整如下： ① 同時收錄“燈心”與“燈芯”，“燈心”為推薦詞形；“燈芯”為非推薦詞形，釋義為“同‘燈心”；② 不再收錄“機心”。其余與《現漢》第2版相同。

《現漢》第5版，收錄“筆芯”“燈芯”“燈芯草”“燈芯絨”“機芯”“鐵芯”“枕芯”“氣門芯”為推薦詞形。而“筆心”“燈心”“燈心草”“燈心絨”“氣門心”作為非推薦詞形收錄；“機心”與“鐵心”雖仍收錄，但分別表示“狡詐的用心”與“下定決心”義；“枕心”則不再收錄。《現漢》第6版與第7版同此。

其實，無論是現代漢語中含“芯”詞語對含“心”詞語的分流現象，還是《現漢》不同版本對含“心”與“芯”詞語的調整，都是人們思維日益精密化的反映。表達精密思維的需要是推動詞語不斷分化的根本原因。

綜上所述，就總體而言，在古代漢語中，表示事物中心義的語素“心”構詞能力強，由“心”構成的詞語常處于優勢地位，其使用頻率一般均高于與之同義的含“芯”詞語。而在現代漢語中，含“芯”詞語使用頻率逐漸上升，或由無到有，或由少到多，甚至有些含“芯”詞語的使用頻率超越了同義的含“心”詞語，這說明表示事物中心義的語素“芯”的構詞能力在逐漸增強。之所以出現這種現象，與“芯”的使用頻率逐漸上升、使用范圍逐漸擴展和思維精密化密切相關。那么，以二者為詞根的“心子”與“芯子”的關系又如何呢？

二、 心子與芯子

（一） “心子”與相關詞語的釋義

《現漢》與《漢語大詞典》（以下簡稱《漢大》）均收錄了“心子”和與之相關的詞語“心”“芯（xīn）”“芯（xìn）”和“芯子（xìnzi）”，而作為“芯”的口語形式的“芯（xīn）子”卻未予收錄。

由表4可知，兩部詞典對于“芯子（xìnzi）”的釋義相同，而“心”“心子”“芯（xīn）”“芯（xìn）”卻存在較大差異。具體如下：

1. “心”的義項數量不同，《漢大》明顯多于《現漢》，這是由兩部詞典不同的性質所決定的。前者古今兼收，源流并重，著重從語詞的歷史演變過程加以全面闡述；后者為推廣普通話、促進漢語規范化服務，以記錄普通話語匯為主。因此《漢大》中的⑤⑥⑦等義項《現漢》未予收錄。

《現漢》“芯（xīn）”第一義項為“草木的中心部分”，而“心”未列此義，我們認為《現漢》對“心”的處理不妥。原因有三： 一是“心”表示草木中心義古已有之，并一直沿用至今；二是根據上文可知，表示草木中心義“心”的產生時間早于“芯”，前者早在《詩經》中已有用例，而“芯”表此義就現有文獻而言始見于宋代；三是根據語料庫考察，“心”表示草木中心義，其使用頻率明顯高于“芯”，使用更為普遍。據此我們認為《現漢》“心”應該增列“草木的中心部分”義。具體如下：

心 ① 名 人和高等動物身體內推動血液循環的器官。……也叫心臟。

② 名 思想的器官和思想、感情等： ～思︱～得︱用～︱談～︱一～一意︱你～想到哪里去了？

③ 名 草木的中心部分： 樹～︱白菜～。

④ 中心位置： 江～︱圓～︱重～。

⑤ （Xīn）名 姓。

2. “心子”，《漢大》比《現漢》多“內心”這一義項。根據對語料庫的考察，我們認為《現漢》“心子”應該增列“內心”義（用例及釋義情況詳見下文）。

3. “芯（xīn）”釋義不同： 《現漢》有“草木的中心部分”與“某些物體的中心部分”兩個義項，后者由前者引申而來，二者在現代漢語中均較為常用。而《漢大》僅有“燈心草莖中的髓”這一義項。根據上文對“芯”與含“芯”詞語的考察可知，《現漢》“芯”的釋義較為合理。

4. “芯（xìn）”釋義不同： 《漢大》有三個義項，除與“芯（xìn）子”相同的兩義項外，還可表示“物體中心部分”。

5. 義項“物體的中心部分”的歸屬不同，《現漢》歸屬“芯（xīn）”，而《漢大》歸入“芯（xìn）”。如果按照《漢大》，則“筆芯”“氣門芯”“花芯”等均應讀作xìn，這不僅與語言實際相違，也與“芯”自身意義的發展不符。而《現漢》對“芯（xīn）”與“芯（xìn）”的釋義更符合現代漢語的語言事實。

（二） “心子”與“芯子”的使用情況

《現漢》收錄“心子”，未收錄“芯子”，這樣的安排是否合適？為此，我們對語料庫中“心子”與“芯子”的使用情況進行了考察，結果如表5：

由表5可知，在不同的語料庫中，“心子”與“芯子”的使用頻率有所不同，即CCL中“心子”的使用頻率高于“芯子”，而BCC與RMW語料庫中“芯子”的使用頻率均高于“心子”。但就用例總量而言，“芯子”的使用頻率高于“心子”已是不爭的事實。這說明在實際語言運用中，“芯子”比“心子”更常用，因此“芯子”也應有資格立目。因此，我們建議在修訂《現漢》時，應將“芯子”增補收錄。

（三） “心子”與“芯子”的詞義分析

1. “心子”的意義

根據考察可知，在現代漢語中，“心子”意義豐富。具體如下：

① 人或動物的心臟。如：

（10） 心子差點都嚇掉了。（RMW）

（11） 玉竹心子（菜名： 玉竹+豬心）

② 人的內心（人品、膽量、想法、精神、情感、謀略等）。如：

（12） 是心有所不忍，其病根在心子不黑。（人品）

（13） 你也真是人小，心子大。（膽量）

（14） 黨的民族政策是彝漢兩家團結的紐帶，我們說話兩樣，心子一樣。（想法）

③ 某立體的中心位置。如：

（15） 發髻的心子里扎著一小截粉紅絲線。

④ 某平面的中心位置。如：

（16） 又像一個淺淺的白碟子，心子上沾了一圈茶污。

⑤ 植物的花朵、果實、根莖的中心部分。如：

（17） 金色心子的小雛菊，三角錢一束！

（18） 將青椒挖去心子。

（19） 像是剝筍一樣，一層一層地剝，最后剝到心子。

⑥ 由里外兩部分構成的事物的里邊部分，包括食物的餡兒。如：

（20） 包上心子做成湯圓。

⑦ 特定空間的中心部分（無形的）。如：

（21） 房屋的青黑的心子里。（BCC）

義項①涵蓋《現漢》“〈方〉用作食品的動物心臟”；義項⑤⑥⑦與《現漢》“某些物體中心的部分”對應，其中義項⑥涵蓋《現漢》“〈方〉指餡兒”。而義項②“人的內心”在《現漢》中沒有收錄；義項③④分別表示“立體的中心位置”和“平面的中心位置”，《現漢》也沒有收錄。對于《現漢》缺失的②③④義項，我們建議修訂時加以增補。

2. “芯子”的意義

根據考察可知，“芯子”的意義相對簡單，主要有以下四種意義：

① 植物的花朵、果實、根莖的中心部分。如：

（22） 花芯子快長出來了。

（23） 中國足球這一個蘋果芯子都生蟲了。（RMW）

（24） 我的菜剝得只剩下芯子了，蠻嫩，價格肯定高些啊。（RMW）

② 由里外兩部分構成的事物的里邊部分，包括食物的餡兒。如：

（25） 湯圓芯子是把新鮮的瘦豬肉攪碎，再配上鹽和味精攪拌。（RMW）

③ 特定空間的中心部分（無形的）。如：

（26） 微溫的水里就像有一根熱的芯子。

④ 被書皮、裝裱材料所包裹或裝裱起來的書畫瓤子。如：

（27） “良民證”是一張和現在工作證芯子大小的道林紙印制的。

（28） 他就把書皮精裝去掉，光要那個芯子。（RMW）

3. “心子”與“芯子”的意義比較

通過對比可知，“心子”“芯子”二者既有共性，也有個性。共性主要體現在二者均可表示以下三種意義：

① 植物的花朵、果實、根莖的中心部分。

② 由里外兩部分構成的事物的里邊部分，包括食物的餡兒。

③ 特定空間的中心部分（無形的）。

根據考察可知，“心子”與“芯子”在表示上述三個共同意義時，二者的使用頻率存在明顯差異。具體表現為： 在表示“花朵的中心部分（裸露或者封閉）”和“球形的中心部分（食物的餡兒）”時，“心子”稍占優勢；而在表示“果實或根莖的中心部分”“細長的圓柱形的中心部分”與“特定空間無形的中心部分”等意義時，“芯子”占有明顯優勢。詳見表7。

綜上所述，“心子”與“芯子”詞形不同，但讀音相同，均讀作“xīnzi”；二者既有相同的意義，又有不同的意義。這符合對交叉異形詞的界定[4]，因此應將“心子”與“芯子”認定為交叉異形詞。因為二者在表示共有意義時使用頻率互有高低，因此《現漢》在收錄時應慎重處理。在表示“植物的中心部分”義時，“心子”的使用頻率低于“芯子”，但綜合考慮“花心”“菜心”“蓮心”對“花芯”“菜芯”“蓮芯”在詞頻上形成的巨大優勢，依據系統性與一致性原則，《現漢》應將“心子”確定為表示“植物的中心部分”義的推薦詞形。在表示“食物的餡兒”義時，“心子”的使用頻率明顯高于“芯子”，《現漢》將“心子”確定為推薦詞形是符合語言事實的。在表示“內部為圓柱形的事物或特定空間的中心部分”義時，“芯子”的使用頻率遠高于“心子”，綜合考慮“枕芯”“燈芯”“氣門芯”等詞語，《現漢》應將“芯子”確定為該意義的推薦詞形。具體如下：

芯子xīnzi 名 ① 內部為圓柱形的事物或特定空間的中心部分： 鉛筆的～︱微溫的水里就像有一根熱的～。也作“心子”。② 被書皮或裝裱材料所包裹或裝裱起來的書畫瓤子： 他把書皮精裝去掉，光要那個～。

心子xīnzi 名 ① 人與動物的心臟。② 內心（膽量、想法等）： 你真是人小，～大。③ 植物中心的部分： 這棵老樹的～都被蟲蛀空了。也作“芯子”。④ 物體內部或平面中心的位置： 發髻～︱盤子的～。⑤ 指餡兒： 元宵～。也作“芯子”。

三、 對《現漢》異形詞處理的建議

《現漢》在反映現代漢語詞匯新面貌、推廣普通話、促進漢語規范化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但由“心子”與“芯子”及相關詞語的處理可知，《現漢》在異形詞處理方面尚存在一些不足。主要表現為：

1. 應該收錄的詞語沒有收錄。如《現漢》僅收錄“心子”，而沒有收錄“芯子”。但由上文可知，“心子”與“芯子”在表示共同意義時，就總體而言，“芯子”的使用頻率高于“心子”。因此，《現漢》未收錄“芯子”不符合語言實際。

2. 有些詞條的釋義不夠準確和全面。比如，“花心”可表示“花的中心部分”義，而且該意義屬于常用義，但《現漢》中“花心”只收錄了“感情不專一”義，沒有收錄此義，使得“花心”釋義不夠全面。

針對這些不足，我們在上文考察分析的基礎上，對《現漢》異形詞處理提出以下幾點粗淺的建議。

一是充分利用語料庫，在詳盡考察讀音與詞義相同而詞形不同的詞語的使用情況的基礎上，確定異形詞，并酌情考慮是否立目。如：

“心子”與“芯子”，二者詞形不同、讀音相同，均可表示“植物的中心部分”等三種意義，且二詞均較為常用。因此，《現漢》應將“心子”與“芯子”確定為異形詞，并增列“芯子”為詞條。

二是在充分分析異形詞使用情況的前提下，綜合考慮詞語的通用性、系統性、理據性特點，確定規范詞。如：

“心子”與“芯子”，屬于交叉異形詞，除各自獨有的意義外，還可表示共有意義，而且在表示共有意義時使用頻率互有高低。因此，根據通用性、系統性與理據性原則，我們建議將“心子”確定為表示“植物的中心部分”與“食物的餡兒”兩個意義的推薦詞形；將“芯子”確定為表示“內部為圓柱形的事物或特定空間的中心部分”義的推薦詞形。

三是在對語料庫中互為異形詞的用例進行意義分析的基礎上，對《現漢》中收錄的異形詞適時進行評估與調整，對相關詞語的釋義進行相應調整與完善，使之更符合語言實際。

由上文可知，“花心”的詞頻是“花芯”的近三倍。依據通用性原則，《現漢》應將“花心”確定為表示“花的中心部分”義的推薦詞形，在現有“花心”詞條下增設“花的中心部分”義。

總之，由于客觀世界是發展變化的，人們對客觀世界的認識也在不斷提高，作為反映思維日益精密化的語言也必然會隨之變化。因此，《現漢》對異形詞的整理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處在不斷的動態調整之中。《現漢》各版本對于“筆芯”與“筆心”、“鐵心”與“鐵芯”等的不斷調整就是最好的例證。

四、 結語

異形詞整理是一項非常復雜的工作，不僅要考察異形詞在語料庫中的詞頻表現，還要對用例中詞語的意義進行分析歸類；不僅要做現代漢語詞匯的統計分析，還要做古今漢語詞匯的對比研究；既依靠現有的工具書，又不唯工具書是從。一切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地分析異形詞的成因及其發展趨勢，為異形詞的整理規范提供有價值的科學依據。而大數據時代的到來，為我們從更廣的語料范圍分析和提取有用的信息提供了可能，我們應當充分利用這些新資源與技術手段，力爭使異形詞整理工作更科學、更規范、更有說服力。

附 注

[1]如無特別說明，文中例句均來自北京大學CCL現代漢語語料庫（以下簡稱“CCL”）。

[2]除特別標注xìn者以外，文中“芯”均讀為xīn，下文不再予以標注。

[3]“多領域”為BCC的子庫，“報刊”為RMW的子庫，以此表示考察范圍僅限于該子庫，而非語料庫的全部。下同。

[4]李行健（2011）：“除了相同的含義外，各自還有不同的含義，這種形式的異形詞一般稱之為交叉異形詞，即在相互交叉的義項上可以并存并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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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語言大學漢語進修學院 北京 100083）

（責任編輯 馬 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