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傅穎

中秋節的晚上，城市里處處彌漫著喜慶的氣氛。路邊高掛著各式各樣的紅燈籠，街上的景象就如同置身于紅色的天堂。相比之下，高掛的明月即使在今天這最亮的日子里也顯得如此寂寥高遠。屋里人聲鼎沸，媽媽在家里招待生意上的各色客人。我不堪其擾，來到小區院里溜達。深秋的天氣，有一點涼意，空氣中氤氳著淡淡桂花氣息。這讓我想起了奶奶的氣息，老家的味道。

“姑娘都五歲啦，快趕上奶奶的身高啦。”孩提時代的我舉起稚嫩的小手撫摸著那慈祥的面龐上飽經風霜的皺紋。

“我才不要長那么高呢，因為我不長，奶奶就不會老了。”我看到了淚水在奶奶眼里打轉，又消失在眼眶后面。

奶奶家在農村，那里有我童年的快樂記憶。不大的院子里種植著各種果蔬，一只貓，一條狗，三只母雞，和諧溫馨地相處。奶奶走路不太方便，卻還又做飯又看著我，護我周全。每次過節，我就抱著洋娃娃坐在奶奶身邊，一起聊天，一起賞月，陪她看樹梢上的明月，聽她講嫦娥的故事，然后在她溫暖地臂彎里做一場泛著桂花香氣的美夢。

樓上偌大的房子里，擠滿了父母請來的客人。我機械地問好，帶著勉強擠出的笑臉，隱藏著內心的不情不愿。母親滿面笑容，招待賓客。落座吃飯，菜品不少，味道也不差，可我總覺得少了什么。傍晚時分，親戚們正在客廳打牌。空閑之余，我在母親耳旁問出了每年都會問的問題。我知道答案，但卻仍不甘心。“我們什么時候回奶奶家過節呢？”

仲夏的夜晚，綴著點點繁星的深藍色幕布下，蛙聲蟲鳴此起彼伏。小院墻頭的南瓜花悄然綻放，花瓣上細密的絨毛浸染了夏夜的蜜意，于空氣中釋放出幾不可聞的絲絲甜香。

我和阿萌拿著手電筒，偷偷爬上枝椏已經延伸到外墻的老藤樹，去抓傍晚剛爬上樹的知了猴。爺爺在下面看見了，很生氣：“你們兩個小東西就知道搞破壞，也不怕危險，摔下來不得了。”我們溜下來拔腿就跑，鉆到鄰居家躲著，任聞聲而來的奶奶怎么叫也不出來。

阿萌是我的發小。我們是兩個行動敏捷、無惡不作的淘氣鬼。

我們捕捉爺爺養的小魚，偷吃奶奶儲存的節日炸肉，在四合院里圈養黑毛小兔，偷走了倭瓜又爬上矮墻摘柿子。

秋日，跟爺爺去秋收過的豆地里，去尋找田鼠洞。小洞不少，有的連的很近，有的離的很遠。一開始我以為是兔子洞，然而爺爺說這都是田鼠的小窩。看好田鼠跑去哪里，我倆靜靜地蹲下來，像倆只訓練有素的食肉動物。過一會，就會有一個按捺不住好奇和寂寞的小腦袋探出來，可愛極了。爺爺攆走田鼠，用鐵锨挖下去，被田鼠偷藏起來的豆子就重見了天日。

爺爺教我們疊紙飛機，我的飛機總是中途墜落，阿萌的飛機則是空中打轉，爺爺的飛機卻是飛得又遠又直。我們拋去撿來，累得氣喘吁吁。

奶奶忍不住笑說：“玩累了吧？我去給你們煮點餃子吧。”餃子真好吃啊，熱氣騰騰，鮮香味美。

飽食一頓，我們在爺爺的床上蹦來跳去，爺爺慌忙地想阻止我們，“下來下來，別跳壞了我的床”，卻哪一個也逮不到。

晚上，月光如水。我和阿萌躺在爺爺松軟的大床上，默默地聽著桐樹上的蟋蟀聲。

半晌，我慢慢地說：“其實后院也蠻有生機的。”

黑暗中，阿萌好似點了點頭，又翻身睡去。

……

秋風有點刺骨了，我雙手搭在欄桿上，在記憶中尋找奶奶家桂花樹的味道，尋找著奶奶的味道。恍惚間，我好像聞到了那久違的香氣，環顧四周，卻一棵桂花樹也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