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學萍
【摘 要】昆曲《幽閨記》無意在形式和內容上有所創新,也無意塑造具有“現代性”的主人公,只是“舊瓶裝舊酒”,可是就在這刪減改編中,“舊酒”也變了味,失掉了南戲文本率真可愛的生命力和最值得玩味的內涵,變得尷尬、平庸,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古典戲曲在現代社會的尷尬境地。
【關鍵詞】昆曲;幽閨記;改編
中圖分類號:J82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1007-0125(2018)23-0035-01
一、被隱去的背景——家國離亂
家國破碎,百姓流離失所,在動蕩年代的朝不保夕的離亂之情是南戲文本極力刻畫的,而且閱讀文本的時候也很容易被這種離亂之情感染,南戲文本有一句非常重要的唱詞,“螻蟻尚且貪生,為人豈不惜命?”,在性命都無法保全的時代,我們就更能理解王瑞蘭一個養在深閨中的千金小姐能大膽地不顧及男女大防而與一個秀才同行,這是她保全性命的無奈之舉。南戲文本極力渲染的離亂之情不僅展現了時代風貌同時也是驅使人物行動的一個最關鍵的因素,而昆曲《幽閨記》只是作為背景稍稍提及,并未進行深入地渲染,而且演員在表演蔣王相遇的場面時,設計了不少王瑞蘭害羞、欲推還就的動作,甚至還主動問及家中是否娶妻,未免失之輕浮。試想在番兵追擊中剛剛躲過一劫,與母親失散,隨時面臨生命危險的情況下,王瑞蘭不見什么驚惶凄清無助,相反還有心思與蔣世隆調情,不僅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人物的性格,更重要的是蔣世隆的相助的情誼變得不那么重要了,在南戲文本中,蔣世隆的救助對王瑞蘭來說是救命稻草,而昆曲這層意味大大削弱了,這也變相削弱了蔣王在一起的合理性和感情基礎,也使觀眾對蔣王少了一些理解。私以為損害最大的是王瑞蘭的形象,離亂之情越是凄涼,王瑞蘭越是無助,蔣世隆對她的意義就越為重要,兩人的結合就越合理,被拆散后的離怨之情也就越發動人,“幽閨拜月”才更具有動人心魄的力量,而昆曲《幽閨記》將離亂之情隱入背景后,削弱了這一切的力量,將這一切膚淺化、表面化,失去了感動人心的力量,顯得過于玩笑了。
南戲《幽閨記》被列入宋元四大南戲,或者說南戲文本最獨特之處,私以為不是蔣王的愛情故事,也不是設置的那些技巧性的巧合,而恰恰是它描寫了家國動蕩的離亂之情,以及在這種極端特殊的情況下禮教的“通人情”。而這種禮教的“通人情”也反映了時代風貌和禮教的變通性。重要的不是故事講述的年代而是講述故事的年代,南戲文本形成于宋元時期,在中國歷史上,宋代理學發達,對人的禮教束縛日益嚴苛,但同時也是極為動蕩的時代,在動亂朝不保夕的時代,一味強調“存天理 滅人欲”只會激起人們的反感和反叛,所以禮教也要適時變通,這一點在南戲文本第四十出皇帝的詔書中表達得很明顯,“夫婦乃人倫所重,節義為世教所關。邇著世際阽危,失之者眾矣。茲爾文科狀元蔣世隆,講婚禮于急遽之時,從容不茍,妻王瑞蘭,待媒妁于流離之際,貞節自持。夫不重婚,尚宋弘之高義;婦不再嫁,邁令女之清風。使樂昌之破鏡重圓,至陶轂之斷弦再續”。在這份詔書中,蔣世隆和王瑞蘭恰恰不是無媒茍合,而是遵守禮教的典范,在動蕩之中,他們互相扶持共渡難關,在戰亂危急之時仍待媒妁之言,按婚禮行事,更重要的是王瑞蘭堅守貞節,不再嫁,相比之下,她的父親讓女兒再嫁顯然是背禮之舉,有論者認為王瑞蘭追求婚姻自由,具有反封建精神有失偏頗,私認為王瑞蘭恰是禮教的堅定擁護者,是她執意堅持必須依禮行婚,否則拒絕接受蔣世隆。當然王瑞蘭不是愚昧極端固執的衛道士,當危及她的生命時,她是能適時變通的,這也是這個人物的可愛之處。但是昆曲將離亂之情大大削減之后,變通的精神內核,人和人在動亂之中互相扶持的真情也就不能有動人的展現。
二、弱化的父親——王鎮
在觀賞昆曲《幽閨記》的過程中,王瑞蘭的父親王鎮的形象也與南戲文本有所不同。南戲文本中王鎮為了忠于君主國家安寧,拋下妻女前去談和,這都是有單獨的場面表現的,在昆曲《幽閨記》中,這些都隱入背景了。但是最重要的變化是作為王瑞蘭的父親,作為蔣王愛情最強有力的拆散者,王鎮在昆曲中比之在南戲文本中溫和了不少,尤其是他對蔣世隆的窮酸的嫌棄和挾權倚勢、貪富欺貧的行為都削弱了不少,南戲文本中的王鎮在拆散有情人更強勢、可惡,甚至創作者借張大人罵道“這個天殺的老忘八!”,而昆曲中的王鎮主動承認“這倒是老夫的不是了”,而且昆曲中王鎮拆散有情人更多是因為他認為蔣世隆趁戰亂之時占女兒便宜,是下流之人,他對蔣世隆的接納一部分原因是考上了狀元,但也有試探過后被蔣世隆對女兒矢志不渝的真心打動的原因。
細讀下來,南戲文本其實并不如表面看來是個俗套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在文本的縫隙之間,在人物的行動之中,有值得把味和深思之處,也有戲曲藝術勃勃的生命力。但是昆曲《幽閨記》卻選取了皮毛,將其改編成一個俗套的愛情故事,既沒有深刻理解南戲文本的精神內核,也沒有進行現代性的改編。這或許也顯示了戲曲藝術工作者的狂妄自大,我們總以為今人總比古人強,淺顯地認為古典戲曲文本表達的含義是非常單一、落后于這個時代的,缺乏對古典文本的細致深入的理解,自以為“整舊如舊”,但已經失掉了最本質的精神氣質。
參考文獻:
[1]張林.探討昆曲對南戲文本的舞臺改編[J].藝術評鑒,2016,(01):81-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