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琳
湯顯祖的《牡丹亭》用獨特性、多樣性的藝術手法,塑造了杜麗娘等一系列栩栩如生、經久不衰的藝術形象,從而奠定了她在中國戲劇史、乃至中國文學史上的不朽地位,使《牡丹亭》成為千古名劇。《牡丹亭》藝術手法的多樣性和獨特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幾點:
浪漫主義就是運用大膽的想象、夸張的手法和奔放的語言來塑造形象,表現人物對理想世界的追求。當我們從藝術角度欣賞《牡丹亭》時便會發現,它至始至終閃耀著浪漫主義的光輝。
其一,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牡丹亭》寫的是杜柳二人的愛情故事,在整個故事中,杜麗娘因情成夢,因夢而亡,死而復生,經過曲折斗爭,杜柳二人終成秦晉。全劇故事曲折離奇,特別是將人間地府結合起來,讓主人公在這兩個世界中用不同的方式為愛情而抗爭,使劇情具有濃厚的夢幻色彩。這樣的情況,在現實生活中是不可能存在的,作者之所以這樣安排劇情,一方面是劇情本身發展的需要,另一方面也與作者的世界觀密切相聯。在作者看來,杜麗娘所追求的婚姻自由,在當時社會環境下是不可能實現的,相對于人間來說,陰間卻有著更大的自由性——這不能不說是《牡丹亭》所表現的深刻含義。
其二,理想化人物色彩。與情節的曲折離奇向適應的是,作者運用大膽想象、藝術的夸張,將現實社會與陰曹地府統一起來,將人與鬼統一起來,從而塑造出高度理想化人物形象。賦予人物理想化色彩,表達了作者的理想愿望。比如杜麗娘因情而亡,擺脫了現實的羈拌后,作者賦予她超人的本領和行動上的更大自由,使她在非人的世界里,對人間的禮教、法律作更徹底地批判,復活后與柳夢梅為自由婚姻而出走;再如柳夢梅甘冒殺頭風險開棺使杜麗娘復活、春香蔑視封建禮教、笑罵封建衛道士等。這些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是作者理想世界、也是長期掙扎在封建禮教下社會民眾理想的形象再現。
《驚夢》是《牡丹亭》中寫得最精彩的一出,抒情手法也集中體現在這一出。明媚春光與美麗少女構成一幅天然美景,人在畫中,畫與人同。置身美景之中,杜麗娘卻沒有感受到沒的存在,聯想到自己身居閨中,青春流逝。不禁黯然淚下。為表現這種獨特的內心世界,作者用生動的筆觸進行了細致刻畫。如:
裊晴吹來閑庭院,誰漾春如線。停半晌,刺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拖逗的彩云遍,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步步姣》)
用精心打扮,偷偷照鏡子的細節描寫,傳神地描寫了閨中小姐春請初動,含情脈脈、顧影自憐的微妙心理。再如:
沒亂里春情難遣,驀地里懷人幽怨。則為我生效嬋娟,揀名門一例神仙眷。甚良緣,把青春拋的遠。掩的睡情誰見,則索因循靦腆。想幽夢誰邊,和春光流轉。遷延,這衷懷那處言。淹煎,潑殘生除問天。(《山坡羊》)
這是杜麗娘入夢前的心理活動。在這支曲子里,作者用夸張、含蓄地的筆調,把杜麗娘難以排遣的壓抑和憂愁、以及深沉的孤獨宣泄出來。又如“原來姹紫嫣紅開遍”這支曲子又把抒情、寫景結合起來,依靠景色的烘托、通過女主人公對春色的欣賞、嘆息,揭示出人物內心深處的秘密,透露出麗娘愛情的苦悶。
《牡丹亭》是部長達五十多出、用了三百多支曲子、有近三十個角色的大型戲劇,這樣龐大、復雜的戲劇自然具有復雜、多樣性語言特點。具體說來,《牡丹亭》曲詞兼有北曲和南詞的長處,形成清新綺麗的風格。生旦訴曲多用婉約纏綿的南詞,而描寫戰爭和鬼怪則用紙牌本色的北曲。如同時贊嘆麗娘的美麗,柳夢梅是詩一樣的南詞:“則為你如花美春,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驚夢》)而當麗娘來到地獄,判官才抬頭看一眼便自語道;“這女鬼倒還有幾分顏色!”接著唱出潑辣粗獷的北曲;“猛見了驚天女俊才,哈也么哈,來俺里來……”這一雅一俗,各盡其妙,使《牡丹亭》的語言富于變化美。
再如,北曲《一枝花》:“(凈扮番王引眾上)天心起滅了遼,世界評分了趙。靜鞭兒替了胡笳哨。擂鼓鳴鐘,看文武班齊到。”(虜諜《牡丹亭》)自然質樸,近似元曲語言,而南曲《黃鶯兒》:“空影落纖娥,動春蕉,散綺羅。春心只在眉間鎖,春山翠拖,春煙淡和。相看四眼誰輕可。”(《玩真》)則典雅含蓄纏綿。明代著名戲曲理論家王驥德在《曲律》中說:“湯顯祖婉麗妖冶,語動刺骨,獨字句平仄,多逸三尺,然其妙處,往往非詞人功力所及”。這段話既準確地概括了湯顯祖戲曲的語言風格,也是《牡丹亭》語言藝術的真實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