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氯聯苯羥基化代謝物及其雌激素效應研究進展

黃苑，蘇曉鷗，王瑞國，張維

中國農業科學院農業質量標準與檢測技術研究所 農業部農產品質量安全研究重點實驗室，北京 100081

多氯聯苯(polychlorinated biphenyls, PCBs)是一類重要的持久性有機污染物(persistent organic pollutants, POPs)，具有持久性、半揮發性、生物蓄積性和潛在的內分泌干擾毒性等特征[1]。雖然PCBs已經停產，但其在過去長達50多年的大量生產、使用和排放以及環境蓄積庫中的再釋放，使得直到今天仍然廣泛存在于大氣、飄塵、水體和土壤等環境介質中，甚至在某些水生動物、陸生動物及人體脂肪組織、母乳、血清中被檢出[2-7]。WHO報道了21世紀以來世界范圍內多種POPs如PCBs、滴滴涕(dichloro-diphenyl-trichloroethane, DDT)等在人類母乳中的暴露水平，雖然總體呈現下降趨勢，但風險評估后發現母乳中POPs含量仍然高于毒理學安全劑量[3]。PCBs在生物體內可通過多種形式發揮毒性作用，母體化合物PCBs除了在多數情況下通過低劑量長期暴露導致一系列亞急性和慢性疾病外，在細胞色素氧化酶作用下代謝形成的羥基多氯聯苯(hydroxylated polychlorinated biphenyls, OH-PCBs)、甲磺基多氯聯苯(methylsulfonyl polychlorinated biphenyls，MeSO2-PCBs)和多氯聯苯醌類代謝物能造成比母體本身更強的毒性作用。OH-PCBs作為PCBs最主要的活性代謝產物，已經有體內外試驗證明羥基化代謝物能通過干擾機體正常激素如雌激素、雄激素和甲狀腺素等的水平或功能從而產生不同程度的內分泌干擾效應，破壞內分泌系統與神經系統和免疫系統之間的信息傳遞及調節功能，對動物及人類的發育、生殖、行為等功能產生不良影響，甚至與人類某些激素依賴性腫瘤疾病如乳腺癌、前列腺癌等的發生有關[8-9]。近十幾年來，PCBs作為一類典型的環境內分泌干擾物，不僅其自身對生態環境系統和動物及人體健康的影響受到廣泛關注，PCBs的羥基化代謝產物對人類和動物機體的潛在影響以及由此帶來的新的毒理學問題使其成為內分泌干擾領域的研究熱點。本文主要介紹了OH-PCBs的來源和生物體暴露水平并闡述其雌激素干擾效應及相關作用機制，以拓寬多氯聯苯及其羥基化代謝物雌激素干擾效應的研究思路。

1 OH-PCBs的來源

OH-PCBs是PCBs最主要的活性代謝產物。PCBs是以聯苯為原料在金屬催化劑作用下，高溫氯化合成的氯代聯苯同系物。根據氯原子在聯苯上取代數目和取代位置的不同，共分為209種同系物。PCBs能在環境中蓄積殘留，通過食物鏈進入生物體后，仍然可以緩慢轉化成其他的代謝產物。在不同生物體內，野外采集樣品和室內代謝實驗中均檢測到PCBs的代謝物OH-PCBs和MeSO2-PCBs。

OH-PCBs的形成主要依賴于細胞色素P450(CYP450)酶系統，經PCB芳環上間、對位的氧化作用，包括直接加羥基或者氯原子的NIH轉換(芳環在羥基化的過程中分子內氫原子位置的轉換)形成[10]。PCBs的代謝速率和程度取決于不同異構體氯取代的數量和位置。通常情況下，氯原子取代數目多于6個或者是對位氯取代的PCBs單體較難羥基化，顯示出較長的半衰期，而低氯取代的PCBs或間、對位非氯取代的PCBs單體則代謝更快并易于形成羥基化產物[11]。具有4-OH-3、5-CI2分子結構的OH-PCBs異構體能夠與血漿中的蛋白質可逆性結合，因而在血液中長期存在[12]；另外一些OH-PCBs還能夠與葡糖醛酸或者硫酸鹽結合以持留于血液[10]。MeSO2-PCBs由PCBs在生物體內經肝微粒體P450酶氧化并經硫醚氨酸(MAP)途徑產生，在生物體內可以代謝形成2-、3-或者4-甲磺基PCBs，主要以甲磺基對位取代PCBs為主，且傾向于分布在肝臟和肺臟等器官中[13]。PCBs在生物體內除代謝成OH-PCBs和甲磺基PCBs外，一些低氯PCBs和OH-PCBs還能經肝微粒體作用形成兒茶酚類和苯醌類代謝物，通過氧化應激作用產生肝臟細胞毒性[12]。低氯取代的PCBs單體初始羥基化后，將硫酸化代謝形成PCB硫酸鹽，其單體暴露大鼠后，在其血液和尿液中除有單羥基和雙羥基代謝產物外，也檢測到硫酸鹽代謝物[14-15]。

PCBs的209種異構體包含約837種構型的OH-PCBs，其中約40種可在人體和動物血液中檢測到[12]。人類和動物血液中常見OH-PCBs及其母體化合物如表1所示。

2 OH-PCBs的環境水平

1975年，在波羅的海海豹和海鳥的排泄物中首次檢測出OH-PCBs[24]。隨后，Bergman等[10]在人類血漿中首次檢出OH-PCBs，并發現此類化合物能持留于血液而不發生進一步結合轉化和排泄。后續研究發現，OH-PCBs在水、沉積物、動物及人體組織等環境介質廣泛分布[25]。其中，4-OH-CB187、4-OH-CB107、4-OH-CB146等是動物及人體組織或血液中OH-PCBs含量的主要貢獻者。

2.1 動物機體OH-PCBs暴露

很多研究顯示，在海洋和陸地哺乳動物、魚類、鳥類血液中可檢出OH-PCBs，但由于不同種屬動物代謝能力不同，導致其檢出水平及特征存在一定程度的差異，不同動物組織中羥基OH-PCBs的暴露水平如表2所示。Gebbink等[26]報道，東格陵蘭島北極熊體內OH-PCBs在血液中含量最高，分別是其肝臟組織、脂肪組織和腦組織中含量的3倍、17倍和57倍，推測OH-PCBs在體內的分布趨勢是血液>肝臟>脂肪>腦，且血液中OH-PCBs總含量顯著高于PCBs總含量26倍，同時說明OH-PCBs易與蛋白質結合而非脂質。Gustavson等[27]也發現雌性北極熊血液中OH-PCBs總暴露水平高于PCBs。一方面可能是由于北極熊處于北極圈海洋食物鏈的頂端，經生物放大作用導致PCBs在機體內高水平殘留，同時北極熊具有較強的生物轉化能力使得PCBs被代謝形成大量的OH-PCBs，已經有報道表明暴露于較高環境污染物水平的生物機體有更強的生物轉化能力，可以誘導異型生物質代謝酶如CYPs等表達[20]。雖然一些OH-PCBs能被機體排出體外，但是具有對位或間位羥基取代且有鄰氯取代的OH-PCBs更易與蛋白質結合而滯留在血液中[26]。另一方面，海洋哺乳動物不僅可以通過代謝蓄積OH-PCBs，也能直接經食物鏈累積OH-PCBs[21]。因此，OH-PCBs的暴露除了通過生物體自身PCBs的代謝途徑之外，還能直接通過食物鏈富集。有研究發現，陸生哺乳動物體內OH-PCBs總量與PCBs總量呈顯著正相關[28]，但是在其他一些動物體內則沒有這種相關性，可能表明在OH-PCBs暴露過程中生物累積效應比PCBs的代謝發揮了更突出的作用。由此可見，不同動物品種及其所處生活環境會影響動物機體內OH-PCBs的暴露水平和特征。

PCBs及其代謝物暴露情況的研究早期主要集中在水生和極地動物，有關畜禽類動物OH-PCBs暴露水平的研究較少。然而，飲食作為人類暴露PCBs及其代謝產物的主要途徑，家畜家禽類動物作為人類主要的動物性食品提供者，其暴露水平也逐漸引發人們的關注。Mizukawa等[18]研究發現垃圾排放點附近仔豬體內OH-PCBs的含量最高，其次是母豬和公豬；PCBs在公豬體內的總含量高達3.1 ng·g-1，而仔豬和母豬分別只有0.140 ng·g-1和0.017 ng·g-1，由此推測母豬比公豬對PCBs具有更強的代謝能力或更易富集OH-PCBs，且可能通過哺乳或者胎盤途徑將PCBs或OH-PCBs傳遞到仔豬體內。

2.2 人體OH-PCBs暴露

不同性別、國家或地區的人群體內OH-PCBs的含量和品種均存在差異性，一方面可能由于代謝能力存在差異，另一方面也源自不同環境中PCBs暴露水平和同系物的不同。OH-PCBs在血清或血漿中檢出濃度水平介于0～11.6 ng·g-1w/w，大約占據PCBs含量的10%～45%。不同國家或地區人體血液中OH-PCBs的含量如表3所示。OH-PCBs在人體的殘留水平總體呈現下降趨勢。盡管OH-PCBs主要由PCBs生物轉化形成，依賴于個體代謝水平差異，但魚類攝食和自然環境等外部因素也對身體OH-PCBs負荷產生了重要影響。Rylander等[31]證實，除PCBs代謝途徑以外，OH-PCBs通過海洋食物鏈的富集作用是其生物累積的另一個重要來源。OH-PCBs水平與相應地區人口通過攝入魚和海洋哺乳動物造成的PCBs高暴露水平一致。Eguchi等[32]發現沿海地區居民OH-PCBs濃度(中值為0.059 ng·g-1w/w)與電子垃圾拆解地非素食主義工人(中值為0.056 ng·g-1w/w)并無顯著差異，但是與素食主義工人(中值為0.031 ng·g-1w/w)差異顯著；日本臨海的鹿島市乳腺癌患者血清中OH-PCBs含量與日本油癥患者體內水平相當[33-34]，以上文獻報道均充分證明了個體飲食習慣對血液中OH-PCBs水平的影響。此外，通過攝入房屋粉塵或電子廢品產生的污染物也會增加機體對OH-PCBs的富集程度，在我國東部地區電子垃圾拆解工人體內具有較高的暴露水平[4]。

表1 人類和動物血液中常見的OH-PCBs及其母體化合物Table 1 Several common OH-PCBs in human or animals blood and their suggested parent compound

表2 不同動物組織中OH-PCBs的含量Table 2 Concentrations of hydroxylated PCBs in different animals’ tissue

注： w/w表示濕重。

Note： w/w means the ratio of wet weight.

表3 不同國家或地區人體血液中OH-PCBs的含量Table 3 Concentrations of hydroxylated PCBs in people’ blood from different countries or regions

注： f/w表示鮮重，l/w表示脂重。

Note： f/w means fresh weight; l/w means lipid weight.

3 OH-PCBs的雌激素干擾效應及機制

有研究表明PCBs對動物和人體健康的負面影響是其代謝產物而非PCBs本身所致，PCBs的羥基代謝產物可能比母體化合物毒性更高。Al-Anati等[39]發現，PCB180對大鼠肝臟的DNA損傷作用是其代謝產物3’-OH-CB180導致，大量研究表明OH-PCBs能干擾動物如北極熊、鱷魚等以及人體甚至嬰兒體內甲狀腺激素水平，這與OH-PCBs的化學結構與甲狀腺激素相似有關，能與甲狀腺激素競爭結合甲狀腺轉運蛋白(TTR，哺乳動物中3種主要甲狀腺激素轉運蛋白之一)從而干擾甲狀腺素的轉運并誘導微粒體酶活性[40-43]。某些4-OH-PCBs如4’-OH-CB35、4-OH-CB39能刺激小腦顆粒細胞形成大量的活性氧(ROS)，4-OH-CB36顯著誘導該細胞死亡和凋亡[44]。因此，多氯聯苯的羥基化代謝不一定具有解毒作用，羥基多氯聯苯可能有助于多氯聯苯發揮神經毒性。OH-PCBs不僅具有遺傳毒性、甲狀腺素干擾效應和神經毒性等作用，也具有一定程度的雌激素干擾效應。

3.1 OH-PCBs的雌激素干擾效應

內分泌干擾物(endocrine disruptors, EDs)能通過干擾機體正常激素如雌激素、雄激素和甲狀腺素等的水平或功能來產生不同程度的內分泌干擾效應，對動物及人類的發育、生殖等功能產生不良影響，甚至與人類某些激素依賴性腫瘤疾病如乳腺癌、卵巢癌、前列腺癌等的發生有關[45]。雌激素(estrogen)是一類化學結構相似、分子中含18個碳原子的類固醇激素，包括雌二醇(17β-estrodiol, E2)、雌酮(estrone, E1)和雌三醇(estriol, E3)等，其中E2的生物活性最強。已經有報道證明PCBs能夠干擾動物體內雌激素的水平和功能，3 μg·mL-1的PCB118能夠顯著促進體外豬卵巢卵泡內膜細胞和顆粒細胞共培養時分泌雌激素[46]；在妊娠和哺乳期低劑量暴露PCB153會影響山羊后代的激素產生和青春期發育[47]。有限的體外研究包括哺乳動物細胞培養發現OH-PCB也能影響雌激素的生成和功能，從而產生類(抗)雌激素效應。

早在20世紀90年代，Connor等[48]就報道了高分子量4-OH-PCBs的結構與類(抗)雌激素效應的關系，未成熟大小鼠子宮增重、HeLa細胞雌激素受體依賴性熒光素酶報告基因表達和MCF-7細胞增殖等體外試驗發現大多數四氯或五氯的OH-PCBs在與E2共處理時會表現出抗雌激素的活性。Moore等[49]也證明4-OH-PCB146、4-OH-PCB107、3-OH-CB180和4-OH-PCB187等高氯取代的OH-PCBs與E2共處理熒光素酶報告基因轉染的HeLa細胞后呈現出抗雌激素活性。一些OH-PCBs的抗雌激素活性依賴于細胞毒性濃度，Machala等[50]就發現，4-OH-PCB107在較低濃度下具有弱雌激素作用，并增加了E2反應，僅在接近細胞毒性濃度的劑量下處理時才降低雌激素受體與雌二醇的反應。然而，4-OH-PCB187和4-OH-PCB146等能在低于細胞毒性濃度時就顯示出抗雌激素活性，并且高氯取代的OH-PCBs相較于低氯取代具有更長的持留性，因此不能忽視其在低劑量暴露下對機體內分泌系統的累積毒性。

PCB3及其羥基化代謝產物4’-OH-PCB3和3,4-diOH-PCB3在暴露濃度為0.06 ng·mL-1時均能促進體外共培養豬卵巢卵泡內膜細胞和顆粒細胞分泌E2，且4’-OH-PCB3和3,4-diOH-PCB3增加E2分泌的效力要高于PCB3[51]。羥基是影響OH-PCBs結合雌激素受體最重要的特征，其中4-羥基對雌激素活性貢獻尤為突出，當間位上有氯原子取代時，其雌激素活性更高[52]。因此，PCBs的代謝可能并不具有解毒作用，一些羥基代謝產物比其母體化合物具有更強的內分泌干擾作用。

3.2 OH-PCBs的雌激素干擾效應機制

3.2.1 干擾E2合成

干擾類固醇激素生物合成是內分泌干擾物發揮作用的機制之一。雌激素的生物合成依賴于“雙重細胞學說”，即卵泡的內膜細胞在促黃體生成素(LH)作用下以膽固醇為原料合成雄烯二酮，通過擴散到顆粒細胞內，在促卵泡激素(FSH)作用下顆粒細胞內的芳香化酶作用增強，使雄激素轉化為雌激素，卵泡中性激素的合成過程見圖1[53]。卵巢顆粒細胞和內膜細胞可表達雌激素合成所需的各種酶如類固醇合成急性調節蛋白(StAR)、碳鏈裂解酶(P450scc)、3β-羥基甾體脫氫酶(3β-HSD)、17α-羥化酶(CYP17)、芳香化酶(CYP19)和17β-羥基甾體脫氫酶(17β-HSD)。一些PCBs和OH-PCBs能通過干擾這些酶或其基因的表達以及相關調控因子來影響雌激素的合成。4-OH-CB107(0.07 nmol·L-1)暴露鮭魚原代肝細胞能顯著抑制StAR和P450scc mRNA基因的表達，在暴露濃度為0.07和0.7 nmol·L-1時均能促進卵黃蛋白原(vitellogenin, Vtg)mRNA基因的表達，而在70 nmol·L-1時卻顯著抑制[54]，可能表明OH-PCBs產生類(抗)雌激素效應與暴露劑量有關，且不受單一機制的影響。StAR在脊椎動物尤其是哺乳動物和魚類的神經系統、腎上腺皮質和性腺細胞中大量表達，在類固醇激素合成過程中能促進膽固醇從線粒體外膜轉到內膜，以起始類固醇激素的合成，同時也是限速步驟之一[55]。Gustavson等[27]研究發現，4’-OH-CB172、4-OH-CB146、3’-OH-CB138和4-OH-CB187等OH-PCBs能顯著降低雌性北極熊體內孕烯醇酮和雄烯二酮等類固醇激素的機體循環水平。其中，4-OH-CB146暴露后孕酮含量增加而雄烯二酮含量降低，推測OH-PCBs可能通過干擾CYP17的催化活性來影響雌激素的生成。此外，其他一些羥基化代謝物如OH-PBDE和羥基化黃酮類等也被證明能抑制腎上腺皮質腺癌細胞系中CYP17的催化活性[56]，表明羥基參與了有毒物質對CYP17的抑制作用[57]。Ptak等[58]研究發現，4’-OH-CB3暴露能抑制孕酮分泌而促進雌激素分泌，該作用能被非甾體芳香酶抑制劑CGS16949A削弱，證明4’-OH-CB3引起雌二醇分泌增多與芳香酶活性增強有關。

圖1 卵泡中性激素的合成過程[45]Fig. 1 Hormone synthesis process in ovarian follicle[45]

此外，還有研究表明，4-hydroxy-2’,4’,6’-trichlorobiphenyl(4OH3CB)和4-hydroxy-2,2’,4’,6’-tetrachlorobiphenyl(4OH4CB)能促進牛卵巢顆粒細胞分泌孕激素，并增加直徑大于1 cm卵泡分泌催產素，類固醇生成因子-1受體(SF-1)基本參與了4-OH-PCBs干擾牛卵巢細胞分泌功能的過程[59]。SF-1是一種孤兒核受體，廣泛分布于各種生物不同發育時期的性腺和腎上腺，在內分泌腺體的發育和類固醇激素的生成過程中發揮關鍵作用。類固醇合成酶類如細胞色素P450類固醇羥化酶、3β-固醇羥類固醇脫氫酶和芳香化酶等以及參與膽固醇運輸的蛋白如類固醇合成急性調節蛋白等基因的表達受到SF-1的調控[60]。該因子可能在OH-PCBs干擾機體雌激素分泌的過程中發揮一定的作用。

E2在合成過程中還會受到下丘腦-垂體-性腺(HPG)軸調控，下丘腦釋放的促性腺激素釋放激素(gonadotropin-releasing hormone, GnRH)激發腦垂體分泌促性腺激素(gonadotropin, GTH)，包括促卵泡激素(FSH)和促黃體生成素(LH)2種形式。GTH對性腺中性激素的合成和分泌起調節作用。Yong等[61]研究發現FSH能夠顯著提高芳香化酶P450A mRNA的表達水平和E2水平，而LH能夠誘導碳鏈裂解酶P450scc表達，提高孕激素水平。一些內分泌干擾物通過影響GnRH和GTH水平，間接影響機體E2的合成。已經有報道表明，PCB74、PCB118和PCB153這3種PCBs均能在較低劑量(0.1 μmol·L-1)暴露后1 h促進GT1-7細胞分泌GnRH，隨著暴露濃度增加和時間延長產生抑制作用[62]。在一項人類OH-PCBs暴露水平檢測中發現，4-OH-CB107能夠穿透血腦屏障在大腦中蓄積，其含量與兒童心理發育指數呈現負相關性，這可能與其引發的內分泌干擾、神經遞質功能紊亂或者中樞神經系統甲狀腺激素水平降低有關[37]；4-OH-CB107還會影響男性嬰兒的神經發育功能[63]。說明羥基類代謝物可能通過影響神經內分泌功能間接干擾生殖系統雌激素的合成。

3.2.2 影響雌激素與受體的結合

3.2.2.1 影響雌激素與雌激素受體結合

雌激素受體(estrogen receptor, ER)是核激素受體家族(nuclear hormone receptor, NHR)的一員，包括ERα和Erβ這2種亞型。ERα主要作用于乳腺、子宮、胎盤、骨組織和心血管系統等具有雌激素效應的組織，參與保護生物體內骨骼穩態，調控新陳代謝；而ERβ主要是對免疫系統和中樞神經系統產生影響[64]。OH-PCBs與雌激素或類雌激素物質具有相似的分子結構，因此能作為激動劑或者拮抗劑與ER或其介導的反應相互作用，產生類雌激素或抗雌激素效應。最早有研究表明對位羥基取代的OH-PCBs能在小鼠子宮競爭結合ERα，羥基多氯聯苯-雌激素受體復合物能夠進入細胞核，與DNA上的雌激素受體響應片段結合，從而表現出雌激素活性[48]。隨后，Takeuchi等[65]研究發現OH-PCBs如4’-OH-CB50和4’-OH-CB30對ERβ也具有一定程度的激動性，由此可能通過干擾中樞神經系統功能來影響性激素的分泌。

3.2.2.2 影響雌激素與芳香烴受體的作用

共平面PCBs具有通過芳香烴受體(aromatic hydrocarbon receptor, AhR)介導產生毒性作用的機制。游離態的AhR存在于細胞質中，與Hsp90/XAP2分子伴侶復合物結合。當配體激活時，AhR與分子伴侶復合物解離后由細胞質進入細胞核，與AhR核轉運蛋白(ahRnuclear transportor, ARNT)結合形成AhR/ARNT異源二聚體復合物。這種異源二聚體能夠識別外源性反應元件XRE，募集一系列轉錄因子，使得一系列涉及新陳代謝的基因以及很多內生物質的基因表達上升，誘導例如細胞色素酶CYP1A1、CYP1B1等目的基因的轉錄[66]。目前，已經有研究表明，PCBs的單羥基化能增強其對AhR的轉錄活性，是有效的AhR激動劑。其中，2’-OH-CB39和3’-OH-CB37的AhR活性比其母體化合物高10倍左右[67]。

3.2.3 干擾雌激素代謝

PCBs尤其是共平面類PCBs能夠通過與AhR結合，誘導細胞色素P4501A1和P4501B1的合成，細胞色素P4501A1能夠催化E2上的C-2、C-15α和C-6α位點發生羥基化，細胞色素P4501B1是一種能夠有效催化E2代謝的4-羥化酶，這2種細胞色素P450可以通過上述2種作用方式促進機體內E2的氧化代謝[68]。此外，硫酸基轉移酶既參與雌激素的無活性代謝也介導某些外源性化合物的硫酸化轉化。具有3,5-二氯-4-羥基結構的OH-PCBs能夠顯著抑制人類SULT1A1和SULT2A1的活性，SULT2A1具有與各種內源性與外源性化學物進行結合反應的作用，如與生理性底物脫氫表雄酮(dehydroepiandrosterone, DHEA)的磺基結合反應，DHEA作為雌激素與孕激素生物合成的前體，對機體性激素水平的調節具有重要影響[69-70]。OH-PCBs對硫酸基轉移酶的作用可能是其發揮雌激素干擾效應的另一機制。

4 研究展望

現有的文獻資料顯示OH-PCBs作為PCBs最主要的活性代謝產物，具有一定程度的雌激素干擾效應。但是，現階段國內外有關OH-PCBs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環境、極地和海洋動物及人類樣本的監測與污染特征分析，對其內分泌干擾效應等毒性機理的研究尚不夠完善，還存在一些有待進一步解決的科學問題：(1)已知OH-PCBs的分子結構對其雌激素干擾效應具有重要的影響，如羥基位置、氯原子取代數量和位置、分子空間構型等均能影響OH-PCBs類(抗)雌激素效應的產生，但是起決定性的因素是哪一個，這些關鍵因素如何共同影響OH-PCBs的構效關系等問題還缺少全面、明確的科學解釋。(2)OH-PCBs雌激素干擾效應同時受暴露劑量和暴露對象的影響，目前缺乏關于其劑量-效應關系的研究數據，如何確定其風險閾值，利用OH-PCBs作為環境污染和食品安全監測指標還需要開展大量工作。(3)OH-PCBs可通過其母體化合物的代謝或者食物鏈作用持留于動物機體內，機體代謝產生的OH-PCBs是否協同或拮抗其母體化合物產生內分泌干擾作用，外源性攝入的OH-PCBs在低劑量長期暴露的條件下對機體內分泌干擾效應是否有突出貢獻，需要進一步采用體內外實驗進行探索。(4)OH-PCBs產生雌激素干擾效應的毒性機制尚不明確，僅有少量有關OH-PCBs干擾雌激素合成或受體結合等途徑產生類(抗)雌激素效應的報道，且不夠深入和全面，尤其缺乏對幾種高暴露水平的OH-PCBs雌激素干擾效應的研究。此外，OH-PCBs的神經毒性作用提示其可能介導HPG軸間接產生雌激素干擾效應，具體機制有待進一步研究。根據以上科學問題，對于今后的研究方向提出以下幾點見解：(1)動物機體內OH-PCBs的暴露種類繁多，然而不同OH-PCBs的雌激素干擾效應具有差異性，可開展針對不同結構OH-PCBs的聯合毒性實驗，以探究聯合作用下的雌激素干擾效應和相關機制。(2)注重機體各系統之間的相互作用，例如從神經內分泌的角度研究潛在的雌激素效應干擾機制，探究OH-PCBs是否會介導HPG軸間接調控雌激素的水平和功能。(3)運用一些新的研究手段如代謝組學、蛋白組學和基因組學等方法研究PCBs及其代謝產物OH-PCBs等內分泌干擾物的毒性作用和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