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文化·融合
——論人文景觀中的文字裝飾

張 偉，梁 燕

(1.無錫城市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江蘇 無錫 214000；2.華東師范大學，上海 201100)

1 引言

在中國傳統(tǒng)的審美世界里，純粹的優(yōu)美的自然風光固然是受人喜愛的，但富有文化內(nèi)蘊的人文氣息卻格外地受人關(guān)注，比如東岳泰山上的各種石刻文字。古典建筑也是如此，且說四大名樓之一的岳陽樓，要不是有一篇《岳陽樓記》，誰還會在千年之后如此強烈地關(guān)注一座并不十分特別的岳陽樓！正如唐柳宗元所言：“……美不自美，因人而彰。蘭亭也，不遭右軍，則清湍修竹，蕪沒于空山矣。”[1]就連《紅樓夢》中刻板無趣的賈政也說：“若大景致，若干亭榭，無字標題，任是花柳山水，也斷不能生色。”

就現(xiàn)存的歷史建筑與自然景觀來講，漢字，不僅是景觀里的點綴與裝飾，更是其文化品味與深厚文化積淀的重要體現(xiàn)。人文景觀通過對漢字形的借鑒、勢的傳承、意的延續(xù)，使其各個元素之間為之呼應(yīng)并氣脈相通，豐富了人文景觀的表達形式。

2 古建筑中的漢字裝飾——岳麓書院講堂

“惟楚有才，于斯為盛”。千年學府岳麓書院，其中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處處不乏漢字的身影。有學者這樣描述：這是一個積淀了千年‘湖湘文化’的典型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空間。在現(xiàn)代人眼里，首先感受到的就是一個漢字的空間。在區(qū)區(qū)60 m2的講堂內(nèi)，充斥著10多種不同的文字內(nèi)容及表達形式，有中堂、楹聯(lián)、匾額、碑刻等，字體或端莊肅穆，或溫和儒雅、溢彩流光[2]。當站在這個大屋頂下，歷史、往事、古人、文化通過不同材料和形式講述這自己的故事。可以看出這個空間的主角是文字，無論建筑本身或者空間裝飾，甚至從旅游角度的空間規(guī)劃無一例外。也由此可見，文字不僅對空間有裝飾作用、對意境有烘托效果、還具有導向的功能性作用。

3 古典園林中的文字裝飾

在中國的各種建筑類型中，園林是最具文人氣質(zhì)的。這其中，除了造園手法所體現(xiàn)的文人意趣外，文字的運用更加突顯了這一感覺。在蘇州的園林中，隨處可見楹聯(lián)、刻石、匾額，甚至包括漏窗、地面鋪裝、瓦當?shù)嗡加梦淖盅b飾。

3.1 漏窗的文字裝飾

漏窗是中國古典園林藝術(shù)，尤其在江南園林的造園藝術(shù)中更是別具一格。古典園林漏窗的圖案造型形式和內(nèi)容豐富多樣。

《園冶》中稱漏窗為“漏明墻”，意思為“透漏空明”。《營造法源》稱為“花墻洞”，“花”主要指其圖案造型優(yōu)美，“墻”是指位置在墻體上，而“洞”則是說內(nèi)外空透暢達[3]。

漏窗在蘇州園林里處處可見。漏窗造型形式各異，承載著園林文化的體現(xiàn)。其中一種漏窗，又稱透花窗，是比較常見的也是運用得非常廣泛的窗。這種窗隔而不堵，漏中又續(xù)，主要布置于園林中的隔墻或游廊等處的墻上，造型各異，美不勝收。圖案內(nèi)容多樣，動物、植物、人物、文字無所不有，而文字的運用也是一個很大的方面。蘇州拙政園中有一個雙喜花窗，長方形的花窗本無奇妙之處，而中間嵌以祥云，繚繞的祥云中間，是一個大大的“囍”字。游人在走廊上行走，透過漏窗移步換景，兩面景色若隱若現(xiàn)，自然而又含蓄令人遐思無限，尤其行走到走廊轉(zhuǎn)折處，園中小景透過漏窗映入眼簾，“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此時最恰當不過了。透過這個雙喜看景致，既有自然之美，同時，又會有著喜樂和悅之感。

3.2 地面鋪裝的文字裝飾

甚至于供人行走踩踏的地面，也是經(jīng)過了精心的裝飾的，這就是地面鋪裝。由于地面鋪裝“地位低下”，往往不容易為游人所矚目。其實，小中見大，地面鋪裝和其它園林要素一樣，同樣源遠流長，雋永其美。最具代表的是卐字的地面鋪裝圖形，卐形字是古代一種象征太陽圖案。旋轉(zhuǎn)的四個頭可以靈活的與其他圖案組合拼接，也可以將卐字進行四方連續(xù)生成生動形象而又賦予寓意變化的裝飾圖案，因此卐字構(gòu)成的圖案更為豐富多樣。

在蘇州古典園林中，造園家運用各種手法，給鋪地賦予一種吉祥的象征。經(jīng)常會看到如“福”、“壽”等的吉祥文字，結(jié)合其他題材紋樣運用在地面鋪裝的圖案當中，表達福祿吉祥，從一個側(cè)面來映襯出環(huán)境中整體的生活氣息和人文氣氛。拙政園、網(wǎng)師園、留園獅子林的鋪地中，都有“五蝠捧壽”圖。大大的壽字，以卵石鋪就，周圍五只蝙蝠圍繞飛翔，喻意“五福捧壽”，象征著園主生活的美滿長壽。

行走在如畫的古典園林中，文字給我們帶來感官上的享受和心靈山的愉悅，若失去了這些文字，想象中的充滿靈氣的蘇州園林會是何等的干癟蒼白。

3.3 瓦當?shù)嗡奈淖盅b飾

瓦當是我國古代宮室房屋檐端的蓋頭瓦，俗稱“簡瓦頭”或“瓦頭”。由它本身所處的位置得名。而滴水是用來封護板瓦的最底端，使雨水順其滴下，與瓦當一起保護著建筑主體。文字類瓦當?shù)嗡菙?shù)量較多、別具一格的種類。

可從兩個方面分析瓦當?shù)嗡写罅窟\用文字裝飾的意義：首先，文字作為裝飾是一種最為直接的表達方式，如直接寫明宮殿建筑的名稱或建造時間地點，直接明了，也可以是祈求祥瑞如意類的文字反應(yīng)當時社會普遍心理，彰顯了文字瓦當?shù)嗡蠖取⒆孕拧酝Φ娘L格。其次，文字本身也是一種裝飾語言，中國文字具有很強的意向性，文字結(jié)構(gòu)的圖形符號就是一種意向性的裝飾圖案。更準確的說，文字是瓦當?shù)嗡y樣的另一種裝飾，只是比其他紋樣更具有形象性和明確性。

因此，從視覺感受上來說，瓦當?shù)嗡系奈淖指嗟乇憩F(xiàn)為一種“文飾”即一種文字形式的紋樣。傳統(tǒng)園林建筑房檐處的瓦當?shù)嗡菫楸３纸ㄖ黧w不為雨水侵蝕設(shè)置的，可想，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雨水沖刷，一個手掌般大小的瓦片給了大家多少憧憬和希望。文字瓦當?shù)嗡蔀閳@林中獨特的點景藝術(shù)。

4 風景名勝中的漢字裝飾——泰山石刻

就這一類來講，典型的例子是泰山。泰山，山東省中部的一座不太雄偉的山，五岳之中，不是最高的，不是最險的，也不能算是風景最秀麗的，居然能夠位于五岳之首，本身就是值得思考的話題。也許就是因為“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泰山的“仙”，筆者覺得就是它極其豐厚的人文氣息。因此，歷史事實的記載、動人的典故傳說讓泰山不再是一座平平無奇的山峰。自古以來，中國人就崇拜泰山，有“泰山安，四海皆安”的說法。 “泰山石敢當”五個字在民間習俗中就具有護家祐宅的神奇功能。泰山自古以來就以眾多石刻聞名天下，從古到今無數(shù)文人雅士紛紛游歷泰山，作詩紀文，留下碑刻石刻2200多處。泰山現(xiàn)存有石刻1696處，分為摩崖石刻和碑刻，成為一處天然的書法展覽。這些文字印證了泰山歷經(jīng)歲月的痕跡，也使泰山風景名勝具有很高的藝術(shù)和史料價值。

4.1 “風月無邊”見人文

泰山七十二景之一的“風月無邊”，其實就是一塊摩崖石刻，上書“蟲二”二字，位于萬仙樓北側(cè)盤路之西，這是清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歷下才子劉廷桂題鐫的[4]。“風月”二字拆去邊框，寓意“風月無邊”。用一個猜字游戲來形容泰山景區(qū)的風景獨特之美，也正因此這塊獨特的石刻吸引了無數(shù)游人的駐足觀賞，猜字觀景。有人從褚人獲的《堅瓠集》里，看到他引《葵軒瑣記》云：“唐伯虎題妓湘英家匾云‘風月無邊’。但褚人獲也不敢肯定是否典出唐伯虎，其下注云“《支頤集》作錢鶴灘。”日本人夢亭東聚半筆記半詩話的《鉏雨亭隨筆》中，有相同的記載[5]。文字帶人們暢游在石刻背后的歷史典故中，讓人們游覽泰山時，思緒貫穿古今，似乎全在這個文字的里里外外。因為這些動人心弦人文故事，泰山的“風月”就變得更加神話無邊了。

4.2 “石敢當”碑刻的考究

立“泰山石敢當”的民間習俗流傳很早，其起源應(yīng)與原始社會的自然崇拜有關(guān)。其典故傳說很多，一說起于黃帝戰(zhàn)蚩尤時，一說源于西周，一說源于五代。流傳至今似乎已不在乎哪個故事更為真切，更在意的是“石敢當”或“泰山石敢當”等石刻帶給人們的神圣力量，文字鐫刻帶給人們的心理慰藉。

5 現(xiàn)代人文景觀中的文字裝飾

隨著當前城市化建設(shè)日益加速，視覺生態(tài)已成為重要議題，而文字在人文景觀設(shè)計中的構(gòu)建也進行有效規(guī)劃和合理布局。現(xiàn)代人文景觀中的文字裝飾不僅在形式和題材上更加豐富多樣，在材料的選擇上也更具有時代的特征。如金屬、石頭等。

金屬又重新回歸到現(xiàn)代的園林造景之中，是文字又重新依附于金屬載體。如中國文字博物館的主體廣場上，用28片青銅材質(zhì)的甲骨片形狀構(gòu)成碑林，創(chuàng)造出極具視覺震撼的景觀效果。又如杭州西溪濕地入口景觀采用銅質(zhì)材料，塑造出文字和蘆葦相得益彰的景觀效果，使以生態(tài)為主題的濕地公園多了幾分文化氣息。常州花博會——蘇州展園在大面積的一面背景墻只有一個紅色的“蘇”字。

在很多主題公園中景觀石刻也被大量應(yīng)用，無錫梅園內(nèi)的“梅園”石刻，渤公島入口的“渤公島”石刻，以及金華武義龍山森林公園石景，這種造景手法常以體量龐大的石頭做主景，并配有植物花卉以及其他構(gòu)筑物進行造景。文字與材質(zhì)肌理恰到好處的融合，人文景觀品質(zhì)在現(xiàn)代園林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xiàn)。

6 結(jié)語

常有學者指出，中國藝術(shù)的根基在于音樂，當音樂在中國衰退后，書法——一種類似音樂或舞蹈節(jié)奏的文字藝術(shù)——代表了音樂，養(yǎng)育了中國藝術(shù)精神[6]。進一步來說，由中國漢字和中國書法培養(yǎng)起來的形式美感，自然而然地滲透于建筑之中。從古典建筑、古典園林、名勝風景，再到現(xiàn)代園林，造園布景都不會是死板的橫平豎直，有了人的參與，無處不是人文的體現(xiàn)、人情味的彰顯，更是富有律動的音樂美感。因此人文景觀中的裝飾文字，更加加強了景觀的藝術(shù)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