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秀
常常聽到從國內來的人說,如今國內如何的洋派,這邊卻是老土,北美住久了就找不到“小資”的感覺了。
也是的,當初1980年代國內剛剛開放出來的那批人,是很強烈地感受到這里與祖國的差別的,畢竟那時候國內普通老百姓家里有獨立衛生間的人家還是極少數,自家衛生間里有浴缸、24小時隨時可以洗熱水澡也是百姓的奢望吧。現在能夠移民出來的反倒覺得自己在國內比在加拿大更有“資味”呢。
“小資”要配的是咖啡,而且比較標準的應該是藍山咖啡豆現磨的,不然也得是卡布基諾或拿鐵,和富豪的私家花園種菜相比,小資也就只能從咖啡入手。那個叫做星巴克的咖啡館剛剛在上海開出來的時候,生意火爆,是“小資”們經常出入的場所,國內時尚雜志上列舉的若干“小資”標配就有“去星巴克”這一條。
來北美以后,看到星巴克比上海的豆漿店還多。幾乎每個街口都飄出它濃郁的咖啡香,就像上海以前的餛飩店和生煎饅頭店老遠就讓人聞到了。進去的客人也無需像去有正式下午茶的咖啡館那么講究。在星巴克趿拉著拖鞋的、穿著短褲的、胡子拉碴的,什么人都有。那是個歇歇腳,隨便吃點喝點的地方,就跟在上海逛馬路逛累了、餓了,鉆進豆漿店里隨便要碗小餛飩雪菜肉絲面一樣。所不同的是,在上海的豆漿店里,恐怕不能要一杯豆漿就在那里沒完沒了地坐下去。但在北美星巴克,你愛在那里待多久也沒人攆你走,除非人家要打烊了。常常見到有人點一杯咖啡、拿一疊報紙,坐一個下午。
有位以前的同事原以為星巴克是有錢人去的地方,至少也得是白領才去那里,來加拿大一看原來是很多流浪漢去的地方。的確是很多流浪漢喜歡待在那里的露天座曬太陽。其實他們也可以去五星級酒店喝咖啡,那里的咖啡并不比星店貴多少,只要他們進去,人家照樣待若上賓。只是流浪漢們不喜歡那里,那里個個都穿戴考究,說話竊竊私語,不舒服不自在。他們在星巴克可以大聲說笑,可以跟女人打情罵俏說粗話。
這里沒有很固定的某一個階層的顧客,幾乎每個人都不止一次地做過它的顧客。它是一種時尚的去處,也是最為大眾化的場所。去過美國西雅圖的星巴克創始店就知道,它在一個熙熙攘攘的公眾市場,那種鬧哄哄的勁兒,就跟中國的菜市場差不多。史上第一間星巴克就在小店與小店的擠兌當中,一點也不鶴立雞群。我去的那天,大概也有很多像我這樣慕名而去的,人擠人,連插腳的空都沒有,更別說可以安心坐下來,那局促的豆腐干一小塊地方本來也沒擺什么桌椅,就是讓你付完錢拿著紙杯立馬走人的。人家講的是流量。比起所有我到過的星巴克,這家第一旗艦店是最不講究的,這也就是星巴克的原貌。
事實上,小資最早出現時真的是一個貶義詞,畢竟比起貴族和資產階級,他們在經濟上是沒有什么資本的。但隨著這些年新富新貴土豪階層的“崛起”,小資又不上不下尷尬了。這尷尬歸根到底還是經濟實力,既然玩不了闊綽,但情調上的講究還是公認的。
記得當年一位復旦新聞系的實習生告訴我,星巴克是很美國味的,那種粗糙也是時尚啊。想起麥當勞和必勝客剛在上海北京等大城市落戶時對于許多中國老百姓來說那也是高檔場所。當年一位從美國回國的朋友請人吃飯,問客人吃點什么,回答麥當勞。一頓麥當勞快餐竟使得客人大為滿足。現在想來也是一種時差。
誰料,這時差還沒倒過來,風尚又變了。
今年初春,聽說starbucks reserve,翻成中文也叫星巴克甄選店,網上居然用“臨幸”二字來形容其在溫哥華登場,可見其高貴。如此一來,原來的星巴克就成了大眾平民店。據說一間在溫哥華的店面投資兩千萬美金。我那天正好在緬街,看見它的新門面,不是綠色美人魚標志,而是有一個星的英文開頭字母R。
走進這家精品的星巴克之前,心里就嘀咕,這店面開在緬街上也高尚不到哪里去,畢竟傳統概念里至少這兒不是雅皮的區域。但進門還真是找不到獨立的空位,只好跟人家拼臺坐下。環顧四周的確是比普通星巴克考究,嶄新淡雅木色車廂長椅,靠背不高,保持了空間的開放敞亮,一些休閑沙發隨意地散放著,與屋頂曲曲彎彎的銅管呼應著后現代的感覺。據說那些精選的咖啡豆就在銅管里奔跑。柜臺后面忙碌著穿黑圍裙的被稱為“Coffee Master”(咖啡大師),不像普通星巴克里誰當班誰都可以給客人做咖啡。我點了最貴的10加元一杯的甄選咖啡,真嘗不出多大區別,但價格貴了那么多。
如今星巴克全球最大烘焙工場店便是2017年在上海開張的,北美的跟上海一比,光看那門面和店堂:一個是鄉村民謠,另一個是意大利歌劇。民謠在北美,歌劇在中國。雖說溫哥華市中心高層也有一間號稱“萬箭穿心”的摩登風格星巴克甄選店,但比起上海的豪奢宏大,還是差了一截,而且此類帶R字的高檔星巴克,在中國各大中城市已經有幾十家了,就像當年星巴克在淮海路一夜之間雨后春筍般鉆出來一樣。
于是想到如此的時差顛過來倒過去,還真不是睡一覺的事兒啊!到底哪邊正是陽光下的起舞,哪邊正是夢鄉里的安眠,我還真是有點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