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潔,張 舒,李丹丹,史秀志
(中南大學 資源與安全工程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3)
當前我國職業健康與安全形勢不容樂觀,相關事故數量居高不下,分析這些事故原因可以發現,大量事故均是由人的不安全行為造成的。研究表明,對于人因失誤為根源的事故,風險認知是1個主要因素[1]。安全風險認知研究具有鮮明的實踐導向作用,使其逐漸成為國內外學者研究的重要方向。而相對國外,我國職業健康與安全風險認知的研究起步較晚,因此有必要對國內外職業健康與安全風險認知做深入系統的了解和分析,為我國職業健康與安全管理提供科學參考和借鑒。
風險認知的研究起源于20世紀40年代[2],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3],西方學者開始用風險認知研究方法對影響人們社會生活的各種因素進行探討,以期了解人們對待這些風險因素的態度,即公眾的風險認知狀況。這些研究涉及范圍相當廣泛,包括健康、安全、生態、環境以及科技等。在之后的幾十年里,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應用,風險認知研究得到快速發展,并成為風險研究領域的重要內容。中國在風險認知方面的研究,相對西方還較少,本文從風險認知理論出發,全面地對職業健康與安全(Occupational Health And Safety,OHS)風險認知的研究進展進行分析。
風險認知,指個體對存在于外界各種客觀風險的感受和認識,且強調個體由直觀判斷和主觀感受獲得的經驗對個體認知的影響[4]。目前主要的風險認知理論包括心理測量范式、文化理論和社會放大理論。
1)心理測量范式。Fischho 和Slovic[5]以公眾對風險的不同反應取決于不同的風險特征這一理論框架,于1978年首次提出風險認知的心理測量范式。Slovic運用心理測量方法評估人們的風險認知,分析了風險認知的結構,在測量過程中,Slovic獲得了大量的試驗數據,成為探討個體風險認知狀況的重要基礎。心理測量范式的主要目標是澄清與確定哪些質的屬性對風險認知起關鍵影響,并且在情景變化時,這些質的屬性對風險認知的影響是如何發生變化的,有何特征和規律。迄今為止,大量關于風險認知的研究沿著Slovic的思路繼續進行。
2)風險認知文化理論。該理論由Mary Douglas和Wildavsky[6]提出,一直在風險認知和風險解釋方面具有重要影響。文化理論認為,風險認知有賴于共享的文化,而不是靠個人的理解。文化理論強調個人、組織和社會之間的內在關系,其宗旨是用社會文化因素解釋人們的認知、判斷和行為,包括風險認知。因此,文化理論可用于預測風險的感知和決策偏好。而結合實際情況來看,根據人們所處的社會文化背景以及人們具有的社會關系、社會政治經濟地位、價值觀和風俗習慣等因素來解釋人們的風險認知具有一定道理。
3)風險的社會放大理論。Kasperson,Renn,Slovic等[7]將風險的技術評估與風險感知,同風險相關行為的心理、社會學和文化視角系統地聯系起來,提出了該理論。但是,它不屬于嚴格意義上的理論,更類似1個研究框架。該框架借用物理放大器的比喻,描述了個體和社會過程是如何解釋和放大風險事件的。風險事件對人們的心理和行為產生一定影響,這種影響從最初接觸的個體逐漸蔓延到高一層的組織,最后向外蔓延到更廣范圍甚至是整個國家。在這個框架內,個體因素和社會因素之間處于動態的相互作用。這些相互作用起到了賦予風險事件意義的作用,并調節個體和社會的反應,一般的結果是引起“漣漪反應”,類似于人向水里投下一塊石頭引起的漣漪。因此,該框架可用于解釋社會對風險事件作出的夸大反應。
學術論文是反映某一領域發展動態的重要依據之一。目前國內外關于OHS風險認知研究的學術論文較多,但對相關發表的學術論文進行統計分析的較少。本文以國內外知名數據庫為檢索平臺,對OHS風險認知的研究成果進行統計分析。需要說明的是,安全風險認知屬于心理學范疇,是指個體對存在于外界各種客觀風險的感受和認識;而OHS風險認知則是指人們在工作中對工作環境中可能引起人體生理機能發生變化的有害因素的感受與認識。
以“篇名”為“風險認知”、“風險感知”,“主題”為“安全”作為檢索詞;檢索日期截止至2017年12月31日,從萬方、知網、維普數據庫中搜索到相關文獻共340篇;以標題“risk perception”和“risk cognition”檢索,輸入“safety”精煉檢索,從EI、SCI數據庫中檢索到的國內風險認知研究成果共50篇。采用Endnote統計分析。查閱學術論文的關鍵詞和摘要,剔除部分不相關論文,篩選后,對余下的329篇學術論文,按照論文發表的年份和研究主題進行統計,結果如圖1和圖2所示。
1)由圖1可知,國內安全風險認知研究大概始于2004年,在2016年發表的論文數量最多,2016年之前研究態勢整體上呈增長趨勢,2017年有所下降。

圖1 國內論文按發表時間分布情況Fig.1 Papers at home distribution versus time of publication
2)由圖2可知,根據論文研究的風險類型,將安全風險認知研究成果按主題分類,其中OHS風險認知研究論文占比11%,遠低于食品安全風險認知研究成果的占比。

圖2 國內論文按研究主題分布情況Fig.2 Papers at home distribution versus topic
通過EI、SCI數據庫,以標題“risk perception”和“risk cognition”檢索,輸入“safety”精煉檢索,檢索日期同樣截止至2017年12月31日。刪除重復文獻,并通過閱讀摘要剔除國內研究成果后,共獲得680篇文獻。再經關鍵詞和摘要分析,剔除不相關的部分論文,對余下的627篇相關論文,按論文發表的年份和研究主題進行統計,結果如圖3和圖4所示。

圖3 國外論文按發表時間分布情況Fig.3 Papers at abroad distribution versus time of publication

圖4 國外論文按研究主題分布情況Fig.4 Papers at abroad distribution versus topic
1)由圖3可知,國外安全風險認知研究始于20世紀80年代,而后整體呈增長趨勢,2016年研究最多,2017年的研究數量有所下降。
2)由圖4可知,在安全風險認知研究領域中,OHS風險認知的研究成果最多,這與國外始終重視職業健康與安全工作的事實相符。
為更深入地了解OHS風險認知的研究進展,對國內外檢索到的OHS風險認知研究論文開展進一步統計分析。統計結果不排除同一論文涉及多個行業或主題的重復統計。
2.3.1 OHS風險認知涉及領域或行業分析
國內外OHS風險認知所屬的領域或行業研究統計結果如表1所示,從表中可知:
1)OHS風險認知的研究側重于建筑業、海上石油與天然氣開采、農業以及石油化工。其中建筑行業的OHS風險認知研究最多,是因為西方發達國家普遍重視建筑安全[8]。
2)目前海上石油與天然氣領域的OHS風險認知研究成果頗多,其實自1988年英國發生了阿爾法石油開采平臺大爆炸事故后,挪威、英國、丹麥等沿海國家開始重視海上石油與天然氣開采安全。
3)OHS風險認知研究不僅涉及農漁林業、石油化工、材料加工等工業,還涉及印刷、紡織、服裝制造等輕工業,更是在消防急救、實驗室、體育運動、通訊等領域有所成果,說明OHS風險認知研究在很多行業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4)需要提出的是,我國OHS風險認知研究僅涉及建筑、采礦、化工和醫院等相對少數領域,這一點反映了我國與國外發達國家的研究差異。我國現處于發展中國家階段,礦業、建筑業、化工行業等在我國行業的占比較大,發生職業健康安全事故也較多。但隨著我國經濟的不斷發展,我國OHS風險認知研究將不僅限于這幾類行業。
2.3.2 OHS風險認知研究主題分析
國內外OHS風險認知研究主題的統計結果如表2所示,從表中可知:
1)有關OHS風險認知測量的研究最多,主要是采用各種方法測量與評估人們的OHS風險認知現狀,探討衡量OHS風險認知水平的各種指標,目前這方面的研究已涉及到各行各業。
2)研究OHS風險認知的影響因素也已成為主流。人們普遍認同,風險認知受到個體內外多種因素的綜合影響,探明影響OHS風險認知的主要因素,闡述其如何影響風險認知,并提出相應的機制或模型。這方面研究可歸類為OHS風險認知的前因研究。

表1 OHS風險認知研究涉及領域或行業分布情況Table 1 Papers distribution by the field or industry
3)隨著OHS風險認知機制的逐漸明了,人們開始注重OHS風險認知對行為的影響。通過論述OHS風險認知對安全行為、不安全行為、風險行為、冒險行為等的影響作用,提出從OHS風險認知角度預測相關行為。這方面研究可歸類為OHS風險認知的結果研究。
4)OHS風險認知與事故、事件的關系研究也有少量論文,主要是探討風險認知對事故、事件的間接影響作用。

表2 OHS風險認知研究主題分布情況Table 2 Papers distribution of various research topics
目前,大多數風險認知的測量研究采用的是心理測量范式,即設計具有良好信度和效度的量表進行測量,要求被試評估潛在風險的若干特性,進而分析被試的風險認知情況。心理測量范式的測量方式有2種,第1種是直接感知測量[9-12],測量工人對某些職業風險的風險感知情況;第2種是基于風險發生可能性、風險造成后果的嚴重程度等指數進行測量[13-15]。隨著風險認知研究的深入,有學者開始采用新型、便捷的風險認知測量技術方法測量OHS風險認知。例如用圖片、三維虛擬現實等進行場景展示[16-17],代替問卷的語言描述來測量員工的OHS風險認知水平;以訪談的形式進行調查,得到更直接更真實的結果等[18-20]。經過對文獻的分析,表3歸納總結了主要的測量方法。

表3 OHS風險認知測量方法及相關論文作者Table 3 OHS risk perception measurement method
從風險認知理論可知,人們對OHS風險的認知受到個體內外多種因素的影響。探索OHS風險認知的影響因素是學者研究的重要主題。通過對OHS風險認知的影響因素進行總結與分析,如表4所示,可將影響因素分為3類:個體特征因素、外部組織和社會文化因素、風險事件經驗。
1)個體特征因素。很多學者研究發現,人口統計學特征,如:年齡、健康信念、工作經歷、教育經歷、事故經歷等,在一定程度上會左右員工的OHS風險認知;除此之外,員工的性格、身體素質都會影響OHS風險認知[22-27]。
2)外部組織和社會文化因素。隨著學者們的深入研究發現,工作環境、安全氛圍、安全監管等因素都會影響OHS風險認知[28-38]。
3)風險事件經驗。從風險認知的角度看,在沒有經歷過風險事件的負面影響的情況下,個體的自信程度和可控感知會增加,這種認知性的偏差會降低個體的風險認知水平[39]。盡管學界已經一致認為影響OHS風險認知的因素是多維度結構,但在影響機制方面尚未提出普適性的影響規律。現有研究仍處于行業特殊性研究階段,未來在風險認知影響通用模型方面的研究有待加強。

表4 OHS風險認知影響因素及相關論文作者Table 4 OHS risk perception factors
風險認知,作為個體的一種特質,會對其行為產生影響。風險認知理論也提出,風險認知的變化會促使風險行為產生相應變化。OHS風險認知的影響結果主要體現在對安全/不安全行為、冒險行為和其他風險行為的決策影響以及對事故事件的影響。
1)風險認知對安全行為的影響。有學者研究發現,風險認知對安全行為的影響是正向的。Real[40]研究發現,風險感知和效能信念同時預測安全行為、行為意向以及安全信息搜尋意向。部分學者不僅僅只考慮風險認知與安全行為的直接關系,對2者關系中的中介變量也進行了研究。Ji等[41]結合個體特征和社會認知方法調查風險容忍、風險認知、危害態度和安全操作行為之間的關系,發現風險認知是風險容忍和安全行為之間的顯著的中介變量。
2)風險認知對冒險行為和其他風險行為的決策影響。部分學者研究發現,風險認知與冒險行為是負相關的。Joseph和Reddy[42]研究軍用直升飛機飛行員風險認知與冒險行為的關系,發現高冒險行為趨勢與延遲風險和即時風險的低風險感知有關。并非所有學者研究成果都支持此觀點,Rundmo[43]以海上石油開采員工為研究對象,認為OHS風險認知和風險行為有顯著正相關,但風險認知不能預測風險行為。
3)風險認知與事故事件的關系。學者們對于風險認知與事故事件之間的關系有不同的看法。部分學者認為風險感知與事故發生率正相關。Rundmo[44]研究OHS風險感知和事故頻率、未遂事故之間的關系,通過2次大范圍調查研究發現,感知到的風險和事故有正相關。有學者則通過調查研究發現了不一樣的結果,Aydogdu[21]研究發現了風險認知與事故統計之間的矛盾,即擁有最高事故率的斯特雷特區域被認為風險相對較低,而被認為是高風險的區域事故率較低。
風險認知理論已經證實公眾的風險認知方式與專家有很大不同。2者之間的風險認知差距造成風險溝通障礙,進而影響風險決策的效果。因此,研究不同人群的OHS風險認知對風險管理具有重要作用。
不同人群的風險認知差異往往是由角色不同,考慮的風險承擔后果不同造成的。Zhao等[45]開展實驗研究建筑行業利益相關者的安全風險認知,結果發現,風險認知從高到低的主體依次是建筑師、承包商/安全員、工程師。也有部分學者研究了公眾與專家之間的認知差異。Botheju和Abeysinghe[46]研究發現,公眾對化學工業風險的感知與專家所使用的風險評估方法沒有必然聯系,公眾的風險感知是主觀的、感性的語境過程。個體對風險的判斷,有些是基于風險事實,對風險進行客觀理性地判斷。如專家眼中的風險是以統計、風險機率與死亡率等數據所估算出來的災害,專家主要關注風險對群體所造成的影響。有些是基于情感體驗,主觀、非理性、直覺地看待風險,如工人主要關注風險對個人所造成的影響,其個人行為是出于自己對風險的感覺與態度。
從上述研究中可以看出,當前的OHS風險認知研究取得了一定進展,但是也存在一些不足。例如,OHS風險認知的測量范式較為單一、量表的信度和效度缺乏普遍檢驗、OHS風險認知的影響因素和影響結果研究只取得了階段性成果,在理論上尚未形成普適性的機制。因此,未來OHS風險認知研究應從以下4個方面加強后續研究。
自20世紀80年代Slovic提出風險認知維度以來,在風險特征和認知維度方面取得了不少研究成果,但對風險認知維度的劃分依然尚不成熟[47]。目前OHS風險認知維度的研究匱乏,即缺乏OHS風險認知的衡量指標,這在很大程度上制約了風險認知的測量研究。目前多數研究中使用問卷測量的方法測量OHS風險認知,測量方法單一,且部分研究所采用的測量項目很少,量表的信度和效度有待進一步檢驗。因此,未來研究應開發科學的測量工具和測量方法。另外,由于個體風險認知受到文化背景的影響,風險認知存在跨文化的問題,故在不同文化背景下開展OHS風險認知測量,應當考慮量表的適用性。
目前,關于OHS風險認知影響因素的研究成果比較豐富,國內外學者對影響OHS風險認知的因素進行了大量分析,包括組織因素、文化因素、事故事件經驗以及個體年齡、性別、能力、性格、教育程度、職位等人口統計學變量等。但現有研究有2點不足,一是較少關注調節變量的作用;二是沒有重視各類變量對OHS風險認知的影響作用大小。OHS風險認知過程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未來研究應當深入分析不同因素對OHS風險認知的影響路徑和作用程度,為改善或提升人們的風險認知水平提供依據。此外,未來可以突破行業限制,探索影響OHS風險認知的通用模型,用以科學解釋風險認知的影響機制。
風險認知是影響個體風險決策行為的重要變量,是解釋個體行為的關鍵變量[48]。面對同一風險事件,具有不同風險認知水平的個體會采取不同的決策行為,風險認知水平高的個體傾向于采取預防安全行為來規避事故或降低損失,風險認知水平低的個體傾向于冒險行為。相比于前因變量的研究,OHS風險認知的結果研究相對較難,成果不多。部分研究分析了OHS風險認知與安全行為、風險行為之間的關系,但較少發現中介變量的作用,且極少挖掘OHS風險認知對決策行為的影響路徑或機理,未來研究應側重于此,才能實現對風險行為的科學預測。
OHS風險認知研究的目的之一是理解人們對OHS風險形成判斷的方式,從而形成專家、管理者、員工之間風險信息的有效溝通。目前,關于“公眾與專家風險認知之間為何存在差異”的問題已經基本得到解決,但少有學者對員工、管理者、安全員、技術專家等人群的OHS風險認知差異進行研究。不同類型人群對OHS風險認知的分歧,影響行業或企業OHS風險的溝通與管理。未來研究應深入探討員工與專家關于OHS風險認知的差異,努力彌合或消除不一致,為OHS風險管理提供基礎。
1)統計分析國內外安全風險認知研究的相關文獻,結果表明:其發展迅速,基本呈上升趨勢;我國OHS風險認知研究相對較少,但從國外來看,OHS風險認知研究在安全風險認知研究中占比最多。國外OHS風險認知研究成果廣泛涉及各行各業,其中建筑業、海上石油與天然氣開采、農業以及石油化工等行業的成果最多;我國OHS風險認知研究成果相對行業覆蓋面較小,僅涉及建筑、采礦、化工和醫院等少數領域。
2)分析國內外OHS風險認知研究的主要內容及其進展,現有研究主要側重于以下4個方面并取得了一些突破性的研究成果:OHS風險認知的測量;OHS風險認知的影響因素;OHS風險認知對行為的影響;OHS風險認知的差異。
3)綜合風險認知的基本理論和OHS風險認知研究的成果,對OHS風險認知研究的發展提出4點建議:①現有研究較少關注OHS風險認知的維度,為測量OHS風險認知開發的量表信度和效度有待驗證,有必要繼續加強OHS風險認知測量方法和技術的研究;②OHS風險認知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關注調節變量,研究影響因素對OHS風險認知的影響路徑和作用大小,對OHS風險認知的研究具有重要意義;③OHS風險認知可以預測決策行為,深入挖掘OHS風險認知及相關中介變量的作用,探索風險認知對決策行為的作用機制,打開OHS風險認知與行為之間的黑箱,是實現規避風險、預防事故的關鍵過程;④關注行業或企業員工、安全專家、技術專家、管理人員等OHS風險認知差異,為OHS風險溝通與管理提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