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鎧源
序
“沉吟十五年中事,才也縱橫,淚也縱橫,空負簫心與劍名。”十余年的生活如電,如夢,如銀針刺入心扉。但即使所有的美好都已美好過了,只剩下自己與蝶夢在黑夜躑躅,明天的太陽還是照常升起。而那個懵懂的孩子,經歷了一件件的瑣碎小事后,又會如何認識這世界呢?
(一)
“身世浮沉雨打萍。”
“自己的命運漂泊無依如雨中的浮萍。”
萍?
剛從書桌中翻出的卷子隨著瞳孔的放大而變大,往日的對白就如此清晰地被回憶起來。包括語氣微妙的變化,包括些許偶然的停頓,包括句子之間隱隱的呼吸聲……
“兒子,你寫的‘唯愿化浮萍,湖心泛漣漪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就是想像浮萍那樣,無拘無束,不被人管著。”
“這孩子,我管你還不是為你好?等你長大了,你才知道有人管該多好!”
唉,與他仍然是沒有共同語言,我看著卷子,浮萍被風吹雨打又怎樣,至少它是自由的,不像我,興沖沖地告訴他想當個作家,然后被他以收入不穩定拽回現實。
門“嘎吱”一聲打開,“又愣神,趕緊做作業!”
“進我房間先敲門,你怎么知道我愣神呢,就會亂判斷。”
“反正你今天下午得寫完了,晚上去跑步,體育差成這樣也不著急!”
不知什么時候,與他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但我還是在這種強硬的命令口吻下,出去跑了兩個一千米,之后散步回家,留下一路緘默。走在前面的他突然說,“你還記得小時候常去串門的叔叔嗎?”
“嗯,挺胖的那個,好像比你小兩歲。”
“突發腦溢血,現在還在搶救。我打算明天回老家看看他。”
我愣住了,他回頭看著我,喃喃道:“唉,人吶,……”他的眼里有些難以言說的東西,像是恐懼,抑是,眷戀。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我被突然聯想到的詩句嚇了一跳。我已經多久沒和他認真談一次了?一直說著有代溝,可代溝不是雙方不經意間共同梗成的嗎?人竟然那么脆弱,生命轉瞬即逝,難道非要等錯過了才后悔嗎?
不知怎的我想起自己青春的叛逆,
我沖他大吼令我飛翔又折斷我翼,
腦中并未想起入睡后誰人覆我衣。
曾幾何時我還夢想收拾背包逃逸,
時過境遷我才驚醒他只剩下盼倚。
原來我不是他手中亦步亦趨的棋,
我竟已誤了千百場血濃于水的戲,
還好,沒錯過參透親情無價的迷。
(二)
“你奶奶都蒸上包子了,忙了一上午,快點回來吃!”我與同學聚餐的興致驟然被父親強硬的命令摧毀。如海灘上辛苦堆砌的沙堡覆滅于湍急的浪花。失望后我卻有些失神,這命令的口吻,在哪兒聽過呢?
那應該是個仲夏的上午,我從超市雙手提著一大袋零食慢慢往家挪,陽光夾雜著汗水肆意流淌,意識剛隨之有些模糊,就被身后的大吼驚醒——“給我回來!”
我略帶憤怒地回頭,卻看見一位光頭大叔表情猙獰的朝我走來,左手提著巨大的黑色塑料袋,白色背心襯著陽光下微微冒汗的大光頭。于是,剛出獄的罪犯,黑社會老大,各種可怕的聯想像電影一樣呈現。
“不會是叫我吧?不對,他手里拿著電話,可他為什么跟著我?”我滿腹狐疑,就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可他雖然也拎著大袋子,卻健步如飛,逐漸逼近,我只得把窄窄的道路讓出。不幸的是塑料袋本身已被零食包裝扎漏,再加上來回用力的搖晃,就在他即將經過時破開,我心里一沉“完了——”
“走路小心點!”他沖我吼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連連道歉,開始手慢腳亂的收拾。就當我硬著頭皮準備忍受他的訓斥時,他卻把他的塑料袋放到一邊,從中找出一個袋子,蹲下身子和我一起撿起散落一地的零食,我不禁有些驚異。
等到收拾完畢,他又以他的粗嗓門說道“以后多弄倆袋子,你瞧瞧,萬一破了多麻煩!”說完,他拎起袋子站起身來就往前走,也不理我,繼續對攥在手里的電話吼道“湯在家里煲著,菜我也買好了,我不管你有什么事,給我回家!”
我站在路邊,目送陌生的光頭大叔遠去,他魁梧的身軀還有發亮的光頭,似乎都添了幾份可愛。我在心里默默祝愿他和家人能吃上頓團圓飯……
因為粗獷的舉止,陌生人,可怕。
因為舉手之勞,陌生人,謝謝。
因為深沉的愛,陌生人,可愛。
因為這次相遇,陌生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