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耘
摘 要: 辛亥革命時期,以趙聲為代表的鎮江籍革命黨人為“中華民國”的建立做出了突出貢獻。然而,這一群體成員或英年早逝,或慘遭殺害,或淡出政壇、躬耕鄉里。從這一群體的悲劇命運不難看出,革命派內部的分化是辛亥革命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
關鍵詞: 辛亥革命 鎮江籍革命黨人 悲劇命運
辛亥革命時期在黃花崗起義、光復鎮江、攻克南京的戰斗中做出重大貢獻的以趙聲為代表的鎮江籍革命黨人,在辛亥革命之后或英年早逝,或慘遭殺害,或淡出政壇、躬耕鄉里,這樣的悲劇命運不得不引發我們的思考。
一、趙聲兄弟英年早逝
首先,作為黃花崗起義的總指揮,這一群體之中最杰出的代表趙聲于1911年5月18日在香港病逝,年僅31歲,令人扼腕嘆息。當年與之并肩作戰的戰友黃興、胡漢民不禁發出“不獲殺國仇而死,乃死于無常之劇痛”[1]的感嘆。趙聲去世后,趙聲之弟趙念伯曾追隨孫中山參加護法運動,并與其弟趙光跟隨陳炯明的粵軍入閩作戰,因趙光與閩南靖國軍司令宋淵源意見不合,陳炯明命念伯去安溪調停,忽染喉疾,后病逝于趙光行營。戎馬一生的趙念伯沒有犧牲于沙場,卻殞命于不引人重視的小病,無論個中是否另有原因,年僅33歲的趙念伯與其兄趙聲同樣的悲劇命運不得不讓人嘆息命運捉人(后趙光也于1929年病逝于鎮江,終年三十九歲)。
如果說趙聲兄弟的英年早逝讓人感嘆命運無常的話,那么陶駿保被誘殺于滬軍都督府,鑄成辛亥革命中的一大冤案,則更令人扼腕嘆息。
二、陶駿保慘遭殺害
陶駿保是鎮江富商之子,從軍自任管帶始直至標統、正參謀兼憲兵司令,并任江蘇陸軍小學總辦(即校長)。雖官高祿厚,卻矢志救國,光緒二十二年(1906年),與其兄陶遜一同加入同盟會,曾經引導不少新軍投身革命。陶駿保在福建武備學堂任教時,和林述慶有師生之誼。后林任鎮軍都督,即邀陶任鎮軍參謀長。陶曾是徐紹楨舊屬,徐紹楨為調節和林述慶的關系,邀陶任聯軍參謀長,陶駿保在徐紹楨和林述慶之間曾做過一些協調工作,但明顯站在林述慶一邊,他曾盡力協助林述慶并積極參加反對徐紹楨的活動,這是陶駿保被殺害的主要原因。徐紹楨“歷在各省統兵,手創新軍第九鎮”[2]。對排滿革命有一定的同情,是個比較開明的官僚,但他優柔寡斷。林述慶原是徐紹楨的部屬,而且是徐培養提拔的,但是在江浙聯軍組建前,他們之間的矛盾就已相當尖銳。武昌起義后,林述慶曾奔走于滬寧間聯系光復事宜,徐紹楨在轉向革命過程中的遲疑不決使林述慶非常反感。徐紹楨與林述慶的矛盾和斗爭,隨著攻寧戰役的準備和進展而有所激化,并且更加明朗。徐紹楨出任聯軍總司令,林不以為然。經柏文蔚勸說:“恐失上海諸君感情,謂當隱忍。”[3]聯軍司令部在鎮江召開過幾次軍事會議,研究攻寧方略,當議定各軍任務時,林述慶與徐紹楨在每次軍事會議上經常意見沖突,林述慶公開表示:“江蘇都督只要不是徐紹楨,我都同意。”[4]由此可見成見之深。徐和林的矛盾后來發展到勢不兩立,陶駿保支持林述慶反對徐紹楨的態度很鮮明,特別是林通電要求另舉聯軍總司令時,陶自告奮勇迎接程德全,并署名致電武昌,明確表示要徐紹楨下臺,連當副職也不可,這就使徐對他恨之入骨,并欲將其置之死地而后快。陶對其介入徐和林矛盾中的危險處境是有所察覺的,他在抵達上海時曾對其兄陶遜說:“南京光復,徐、林幸未決裂,我自己從龍潭虎穴中出,可差告無罪”云云。然而,陶駿保沒有想到,兩天后他還是厄運難逃。1911年12月23日,陶與林走遏黃興、宋教仁、陳其美等人,力陳北伐之策,陳邀陶下午到滬軍都督府后再議。當天下午,徐會見陳,密談良久,迨陶抵滬軍都督府,被預伏的軍士槍殺。林因在旅館中得到陶馬車夫的報告慌忙逃走才幸免于難。陶被殺害,表面上罪魁禍首是陳其美,實質是徐、林矛盾激化的結果。徐紹楨借刀殺人,導致陶駿保冤慘而死。當時上海工部局的外國情報人員從搜集到的情報分析,認為這似乎是一場殘酷的謀殺案。陶不死于疆場竟死于同志之手,是陳其美做了一件親者痛仇者快的大錯事。而其兄陶遜寫《為胞弟璞青辨冤質問滬軍都督陳英士書》逐條批駁了當時公布的陶駿保“罪狀”,令陳其美無言以對。但陳不失為有勇氣的革命家,承認“追悔末由”并為其申請昭雪,浦口講武學堂監督劉成與省議會議員殷宗渠等29人,公電大總統,請為陶駿保昭雪,參眾兩院議員王立廷等22人,亦呈請為陶昭雪,后袁世凱下令國務院總理熊希齡“應準此照陸軍中將陣亡例給恤,并于有功地方,建立專祠……”[5]至此,這樁革命黨人殘殺革命黨人的冤案,竟然由袁世凱畫上句號。后宋教仁在上海被暗殺,主謀就是袁世凱,林述慶對此十分激憤,當眾拍案為宋鳴不平,表示要回江南召舊部反袁。事為袁所聞,遂命其心腹總統府秘書長梁士詒于4月8日在將校俱樂部宴請林述慶,林宴罷回家覺畏寒,次日加劇,至山本醫院醫治,15日深夜在該院去世。林死時七竅流血,渾身皆黑,明顯系中毒身亡,時年僅三十有二。在追悼大會上,黃興書挽聯曰:“風雨無情,落花滿地驚春夢;江山如故,何日重生此霸才。”[6]表達了革命黨人對烈士的崇敬緬懷之情。
三、其他鎮江籍革命黨人先后脫離軍政界
陶駿保、林述慶先后悲愴離世,給當年與其并肩作戰的戰友李竟成很大的精神打擊,他時任十六師少將參謀長及鎮江衛戍司令,受師長顧忠琛的排擠,亦不得志。“二次革命”失敗后,灰心國事,于1916年解甲歸田,回老家丹徒大路鎮許弄小橋頭村。李晚年躬耕鄉里,甘于清貧,常以書法自譴。曾書對聯兩軸掛于壁間,一曰:“早歲從戎,誓復潤州鐵甕;近年養晦,每思梓里山河。”另一曰:“一輪明月,兩袖清風。”[7]保持了他的情操晚節。而茅乃封、解朝東、馬錦春等鎮江籍革命黨人,在辛亥革命之后也先后脫離軍政界,如解朝東退隱大港鬻書維生。茅乃封離開軍政界后,任交通大學唐山工學院國文兼黨義教授,可謂棄政從文。趙聲的另一同鄉好友辛亥革命的功臣冷御秋在革命屢遭挫折后,決心退出政治舞臺,擺脫軍政方面的事務,致力于家鄉的實業建設。
四、悲劇命運的思考
從鎮江籍革命黨人的悲劇命運中,或英年早逝(趙聲兄弟),或慘遭殺害(陶駿保)(林述慶,非鎮江籍,曾任鎮軍都督),或逐漸淡出軍政界(李竟成、解朝東、茅乃封、馬錦春、冷御秋),這種表面看似偶然的現象其實有著深刻的歷史必然性,它從側面說明了革命營壘內部的不團結,這是辛亥革命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在革命過程中,革命黨人中一些有影響的重要人物,有的鬧義氣,搞拆臺活動(如徐紹楨、林述慶之間的矛盾),更有甚者,鬧“內訌”,互相殘殺(如陶駿保遇害),這對革命陣營起了破壞作用。正如吳玉章所言:“同盟會自廣州起義失敗以后,即已趨于渙散,而至武昌起義以后,幾乎陷于瓦解狀態。章太炎說:‘革命軍起,革命黨消。這兩句話雖是錯誤的,但用來形容當時的情況卻很合乎事實。”[8]辛亥革命因革命派內部的分化而失敗,充分反映了中國民族資產階級的軟弱性和妥協性,這一特點帶有深厚的社會基礎。辛亥革命時,中國民族資產階級雖然是富有生氣的新興階級,但力量畢竟弱小,民族資本發展很不充分,而且帶有濃厚的封建性和買辦性,經濟反映為政治,這就決定了中國民族資產階級之中,好些人都是帶著粗大的封建尾巴參加革命的。這些剛剛從封建營壘中分化出來的知識分子,雖加入同盟會參加了資產階級革命的行列,但思想上往往是近代黨派觀念和封建地域觀念、宗派思想同時并存,封建地域和宗派思想又掩蓋了近代黨的觀念,必然使同盟會形成壁壘分明、宗派林立的分裂狀態。革命勝利后,形成互相拆臺,爭權奪利并各自為政的局面。中國共產黨早期領導人指出,同盟會成分的復雜,政見的分歧,極大地削弱了其領導力量。這致使“黨的命令不能行之于全黨,黨員大半是自由行動,以至于黨的政策不能一致,革命運動的內部完全在紛亂狀態中。清政府雖然因早已腐爛而推掉,但是新起的軍閥——袁世凱以有組織的軍隊對付內部紛亂的革命運動,當然前者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后者完全摧毀了”[9]。辛亥革命因此遭到失敗。
辛亥革命是中國民族資產階級的黃金時代,在這次革命中,資產階級表現得很有朝氣,革命性發揮到了極點,但同時是其政治上走下坡路的起點。同盟會的每一次分化都是一次倒退,這是民族資產階級政治上的衰退在組織上的表現。辛亥革命后不久,資產階級逐漸喪失了領導作用,讓位給大步走向歷史舞臺的中國無產階級及其政黨,中國革命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歷史時期。
辛亥革命的雷電風云早已經過去,時過境遷,當人們比較客觀和冷靜地評價它的歷史教訓時不難看出:當年同盟會中部總會對推動東南地區革命運動的發展有重大功績,但毋庸諱言,它存在嚴重失誤,這個失誤就是不支持,甚至有意無意打擊、瓦解了以林述慶為首并有三師之眾的鎮軍,從而做了在江、浙(包括上海)有很大勢力和影響的立憲派的“尾巴”,信任且重用程德全和徐紹楨。當時革命肇始有成,對權利的再分配,應高瞻遠矚從革命大局出發,論功行賞,林述慶完全有資格做江蘇督軍一職。如不讓并無戰功的程德全得江蘇督軍這一重要職位,那么1912年的“二次革命”討袁戰爭時,如有強大的鎮軍做后盾,革命派或許不會輕易失敗,孫中山、陳英士和黃興等人又何致亡命海外?同盟會中部總會將程德全推到更高的實權地位,不惜排擠、打擊、殺害自己同志。“二次革命”中,當冷御秋的第三師戰敗,馮國璋、張勛進攻南京之時,多次被何海鳴、解朝東擊退后,程德全不僅不發兵支援南京,反而坐令南京失陷,并把蘇州原同盟會骨干革命分子誅殺殆盡,這一事實證明了同盟會組織路線和戰略思想的失誤。
革命派內部的分化是辛亥革命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正如孫中山所言,“未能獲一有組織、有紀律,能了解本身職任與目的之政黨”[10]。可以說,由于時代和階級的局限性,辛亥革命失敗是歷史的必然。這使我們認識到,“只有無產階級和共產黨能夠領導農民、城市小資產階級和資產階級,克服農民和小資產階級的狹隘性,克服失業者群的破壞性,還能夠克服資產階級的動搖和不徹底性,而使革命和戰爭走上勝利的道路”[11]。
辛亥革命時期鎮江籍革命黨人中唯一經歷了清王朝統治、北洋軍閥統治、國民黨統治和新中國不同歷史時期的冷御秋先生(1882—1959年),在50多年的革命生涯中,緊緊跟隨著時代前進,從青年到老年,從舊民主主義革命到社會主義革命,堅定地走完了五十多年漫長曲折的革命道路,他的一生可以概括為愛國軍人——事業家——民主戰士。晚年的冷御秋和老友江月青在回顧一生的坎坷經歷時,從清朝皇帝談到辛亥革命,從國民黨政府談到中國共產黨,兩位老人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只有共產黨才能救中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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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郭孝義.林述慶與鎮寧光復[J].鎮江師專學報(社會科學版),19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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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孫中山.孫中山選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527.
[11]毛澤東.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