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帥
摘要 在司法實踐中,盜竊罪是一種比較常見的罪名,根據我國刑法對該罪的定義,是否構成犯罪一是看盜竊數額是否達到較大標準,二是看行為方式是否符合要求,而在實務工作中,關于盜竊通常還會面臨一些特殊情況,如一定時期內兩次盜竊,單次數額均未達到起刑點,但累計數額已達到“數額較大”的標準,該情形是否構成犯罪,對該情形如何認定,當前立法尚未作出明確規定,這就需要我們從法理、刑罰原則等方面綜合考慮,進而作出合理判定。
關鍵詞 盜竊 數額 累計
中圖分類號;D924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8.266
一、案例回顧
2017年6月4日16時許,犯罪嫌疑人劉某某于某商場三樓賣場地毯區,用隨身攜帶的解磁器將貨架上科比牌牛皮地毯上的防盜扣解開,后將牛皮地毯盜走并放置于家中,2017年6月10日15時許,犯罪嫌疑人劉某某再次竄至該商場三樓賣場地毯區,再次用相同手段盜竊科比牌牛皮地毯一張。后民警經調取現場監控錄像,鎖定犯罪嫌疑人劉某某,2017年6月22日17時許,民警在該市機場將犯罪嫌疑人劉某某抓獲,劉某某對其盜竊行為供認不諱,根據其供述,民警從其家中搜出被盜的兩張牛皮地毯,同時查獲其盜竊牛皮地毯時使用的解磁器。
經鑒定,被盜牛皮地毯每張價值人民幣1998元,兩張共計價值人民幣3998元。
二、兩次盜竊數額累計達到起刑點的行為該如何認定
本案對劉某某能否認定為盜竊犯罪的關鍵在于其兩次盜竊數額能否累加,如果能夠累加,則其涉嫌盜竊數額為3998元,已然構成盜竊罪,反之,若不能累加,則其每次盜竊數額均未達到2000元起刑標準,在數額不符合要求,又無多次盜竊、扒竊等行為的情況下,難以以盜竊罪進行評價。實際上,對兩次盜竊數額能否累加,在實務中也確實存在著一定的爭議。
(一)觀點之爭
1.觀點一:劉某某前后兩次盜竊數額不能累加,其行為不構成盜竊罪
首先,從理論、性質方面講,劉某某行為符合兩個相同犯罪的構成要件,屬于同種數罪,對該情形,立法、司法上認為屬于處斷的一罪,即僅以一罪進行認定;其次,從法理上看,我國刑法中罪刑法定原則規定,法無明文規定不為罪。從盜竊罪的兩個判定標準看,劉某某既沒有單次盜竊達到兩千元標準,也未有多次盜竊、扒竊等行為,我國刑法上也未明確規定兩次盜竊數額可以累加。盡管在處理貪污案件時,第二次貪污數額可累加計算,但它屬于特殊情形,并不能作為盜竊罪的認定標準:再次,從立法上看,符合多次盜竊的條件是指兩年內盜竊次數在三次及以上,其本意是考察行為人主觀惡性及造成的社會危害性,把次數定位三次,以此區分刑事責任與行政責任之界限,對于兩次盜竊數額未到起刑點的,將其劃歸行政處罰范疇,而不能將兩次數額相加,違背立法的初衷。最后,刑事謙抑行原則體現的是國家對行政處罰權的抑制,而若簡單把兩次盜竊數額相加,得出行為人構罪的結論,則容易擴大打擊面,不利貫徹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如此,劉某某兩次數額均未達到2000元起刑點,顯然其行為不構成盜竊犯罪。
2.觀點二:劉某某前后兩次盜竊數額應當累加,其行為已構成盜竊罪
首先,不管是一次盜竊還是兩次盜竊,其所侵犯的法益均為他人財產,基于侵犯法益的同一性,兩次盜竊盡管單次數額均未達到起刑點,但若累計起來達到數額較大標準,仍然可以犯罪論。其次,兩次數額累計能夠更加有效地打擊犯罪,如果兩次盜竊數額均未達到起刑點又不能累計計算,則難以充分體現刑法打擊犯罪的目的。再次,在單次數額不夠,但累計數額達到起刑點的情況下,以盜竊罪進行認定,則不僅是對被害人的保護,也體現了對其他單次盜竊數額達到起刑點,但小于兩次盜竊累加數額的涉案人員的一種平等對待,能夠更好地體現法律的公平公正,維護法律權威,因此,劉某某前后兩次盜竊數額應當累加計算,縱觀其兩次盜竊,每次竊取的牛皮地毯價值均不到2000元,也不符合法律規定的兩年內盜竊三次及以上次數的多次盜竊標準,但其兩次盜竊數額累計達到3998元,已符合起刑點要求,應當以盜竊罪論。
(二)意見評析
從打擊犯罪,維護執法公正和體現執法辦案效果的角度而言,我們更傾向于贊同上述第二種觀點,也即劉某某兩次盜竊數額應當累計,其行為已構成盜竊罪。
1.兩次犯罪數額累計計算能夠有效打擊刑事犯罪
隨著我國改革開放日益深入,社會主義經濟社會事業蓬勃發展,隨之而來的是人口流動不斷增加,社會價值日趨多元,包括盜竊案在內的部分案件易發多發,成為和諧旋律中不夠和諧的音符,針對這一現象,在應對盜竊案過程中,只有充分考慮犯罪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加大打擊力度,才能在我國經濟社會高速發展的今日,更好起到刑法為社會發展保駕護航的作用。再者,從主觀惡性角度講,二次盜竊體現行為人具有較大的主觀惡性,日后再犯可能性較大,而定罪量刑本身就要充分考慮行為人的主觀惡性和人身危險性,主觀惡性大小是犯罪分子應負刑事責任的重要根據,二次盜竊,無疑體現了行為人比單次盜竊更大的主觀惡性和社會危險性,自然需要重點打擊,而兩次盜竊數額累加計算,無疑是比較合理的選擇。
2.兩次犯罪數額累計計算更有利體現法律的公平公正
孔子有句名言“不患寡而患不均”,它所體現的正是一種公平公正的理念,這里的公平公是針對不同的涉案人員而言的,我們不妨舉個例子來說明,甲乙兩人均實施了盜竊行為,甲實施一次,盜竊數額為兩千元,已經達到起刑點,而乙實施了兩次,單次涉及的盜竊數額都不足兩千元,但加起來超過了兩千,比甲還多,在乙盜竊次數、盜竊數額均多于甲的情況下,對甲以盜竊罪定,對乙卻不以盜竊罪進行評價,顯然甲心中是不服的,如此則難以體現法律的實質公正,司法權威也將受到質疑和挑戰,此外,這種處理方式還易給行為人一種暗示,即盜竊不必一次性完成,可通過實施兩次盜竊既能夠獲取更多非法利益,也能逃避法律制裁,法律的這一漏洞某種意義上反而使其成為犯罪人員的幫兇,不僅起不到保護人民財產的作用,反而使之置于更加危險的境地,這自然是違背了立法本意的。
3.兩次犯罪數額累計計算更能體現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加上更有利于改造和保護,實現法律、社會效果)
根據2017年1月15日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在檢察工作中貫徹寬嚴相濟刑事司法政策的若干意見》,檢察機關貫徹寬嚴相濟刑事司法政策應當堅持全面把握、注重效果等原則,所謂全面把握是指“寬”、“嚴”要全面落實,防止只擇其一,兩次盜竊體現了行為人比單次盜竊更大的主觀惡性和社會危險性,因此可通過數額的累加達到“嚴”這一標準,有效懲治、預防違法犯罪行為,同時,我國刑法規定,兩年內盜竊達到或超過三次的,以盜竊論,兩次盜竊則不符合這一要求,在兩次盜竊上,嚴格以累計數額而非盜竊次數評價犯罪,如果兩次累計數額仍然不夠兩千元,則仍然不能以盜竊罪論,防止刑事打擊擴大化,如此則體現了“寬”的標準。同時,以數額累加作為兩次盜竊是否構成犯罪的判定標準,能夠更好地體現法律公正權威,打擊刑事犯罪,實現執法辦案法律與社會的雙重效果。
4.兩次犯罪數額累計計算是對1998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盜竊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理念的應用
1998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盜竊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五條第十二款規定,“最后一次盜竊構成犯罪,前次盜竊行為在一年以內的,應當累計其盜竊數額”,盡管2013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盜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中不再體現這一條,且累加前提也以后次盜竊構成犯罪為前提,但該內容畢竟體現出最高法對前后兩次犯罪數額累加的認可,這對本文所討論的累加情況是一個很好的借鑒,證明在符合司法實踐的基礎上,對單次盜竊達不到起刑點數額的兩次盜竊情況,其數額是可以累加計算并作為是否構成盜竊罪的判定標準的。
綜上,劉某某涉嫌盜竊的數額應當累計計算,盡管單次數額都不到兩千元,但兩次盜竊已達到3998元,符合盜竊罪數額要求,其行為已構成盜竊罪。值得注意的是,在上述情形中,并不是所有情況下,兩次盜竊數額都可以累計計算的,如果前后兩次盜竊間隔時間過長,案發后仍然累計,則既可能損害行為人正當權益,不利于人權保障,同時也容易造成司法資源浪費,導致案件久拖不決,為此就應當對前后兩次盜竊時間間隔進行限定,筆者認為,參考1998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盜竊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五條第十二款規定,以一年為宜,如果兩次盜竊間隔時間超過一年的,則不再累計計算。另外,在兩次盜竊均不足起刑點數額的情況下,如果前次盜竊已被發現并由公安機關對行為人作出行政處罰等處理,則不可再與后次盜竊進行累加,避免重復制裁情況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