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RC522常用條款辨析

文/張影 汪笑笑 編輯/韓英彤

國際結算領域里，在信用證和匯付之間存在著一個不容忽視的業務板塊——托收。托收的商業信用決定了銀行在其中僅根據托收指示和URC522《國際商會托收統一規則》行事即可，且無需根據指示“審單”。但看似簡單的托收業務有時也會讓人迷惑，值得結合URC522條款加以探入分析。本文將結合實務案例對其中涉及費用和退單的條款進行解析。

代收費用承擔之爭

在URC522第21條“手續費和費用”中，對托收項下的手續費和費用的承擔列明了四種情形。這說明，托收手續費的承擔是實務操作中的重要環節，也是最容易發生糾紛的環節。其中容易引發爭議的一點是：當付款人拒絕承擔代收行費用時，代收行是否能夠“無條件地”從托收行處獲得償付。對此，本文通過剖析下面一則案例，并結合URC522第21條的A、B款給出答案。

2014年12月12日，出口商Q公司向托收行A1提交三套D/A方式托收單據，指定銀行B1為代收行，付款人E公司。根據Q公司的申請，托收行A1繕制面函指示如下：“我方所有費用由收款人承擔，你方所有費用（含付款費用）由付款人承擔且不得放棄。”單據寄出后，托收行A1于2015年1月陸續收到代收行B1發來的MT412電文，三筆業務均獲承兌。3個月后，到期日已過，款項卻并未收回。直到2015年7月23日，代收行B1才通知托收行A1：E公司拒不付款，同時向托收行A1索要手續費、電報費、印花稅等費用共計USD823.11，并援引URC522第21條作為索費依據。對此，托收行A1回復稱，托收面函中已清晰指示代收行費用由付款人承擔且不得放棄，而根據URC522第21條B款，當托收指示中明確說明代收行費用不得放棄而付款人拒絕承擔時，代收行或提示行（如有）應不予交單，且須毫不延誤地告知發出托收指示的一方。因此，代收行B1無權向托收指示方追索代收費用。

本案中雙方對費用承擔的爭論都以URC522第21條為依據，因此，要厘清對錯，還是要回到條款本身尋找答案。仔細比對URC522第21條的A款與B兩款，結論大相徑庭。A款如果濃縮成一句話，可以概括為“當托收指示中指明托收費用應由付款人負擔，而付款人拒付時，代收行可憑付款、承兌或其他條款和條件交單，并應由發出托收的當事人負擔，并可在收妥款項中扣除之”。如果本案的情形適用于A款，代收行B1的訴求便顯得合情合理。然而，必須注意A款的陳述有重要前提，即“除非應用了第21條B款”。那么B款又是怎樣規定的呢？B款簡言之即“當托收指示明白陳述手續費不得放棄而付款人拒付時，代收行將不予交單并必須毫不延遲地以電訊方式通知托收行”。可見，當B款被適用時，如果付款人拒付費用，代收行“持單不放”才是URC522支持的做法。需要注意的是，在這一條款中，URC522只規定了代收行應盡的義務，并沒有明確當代收行未盡義務時，是否還享有向指示方索取費用的權利。本案中，托收行A1的托收指示里明確規定了“代收行費用由付款人承擔且不得放棄”，代收行B1卻沒有在放單前落實收費問題，直到客戶拒付貨款了，才急于找托收行彌補損失。然而，由于其不當操作在先，后續向托收行索費的要求又缺乏URC522的支持，故對托收行A1的駁斥自然是“無言以對”。

本案中，付款人拒付貨款，才觸發了這場費用糾紛。可以預見，如果付款人能正常付款，代收行B1的這筆代收費將輕輕松松地從貨款中扣除。事實上，目前不少銀行在費用收取的問題上掉以輕心，只顧自身操作簡便，或為滿足客戶方的要求而罔顧面函指示，對費用承擔類條款不予重視。這種不規范的做法既損害了對方的利益，也為后續交易埋下了隱患。

退單與拒付之辨

代收業務中，有時會因交易不能正常進行而面臨退回單據的情況。退單發生的情形不盡相同，結合實務中遇到兩則退回單據的案例，可以明確銀行在托收業務中的自身定位和 URC522賦予的權利義務。

案例1：2017年12月29日，代收行B2收到托收行A2寄來的一套D/P方式托收單據，付款人是該行客戶C1。在對單據初步審核后，代收行B2發現其基礎交易信息有悖于行內政策要求。出于風控合規因素的考量，B2決定不予受理該筆業務，并于2018年1月2日向托收行A2發送了退單通知，同時將單據寄回。

案例2：2017年12月8日，代收行B3收到托收行A3寄來的一套D/P方式托收單據，其中包含發票、空單副本、箱單，以及指明遵循URC522的托收面函。而當代收行B3向付款人C3提示單據時，C3表示該票單據對應的交易已經通過電匯結清貨款，貨物也已經交付，不愿再接受“多余”單據或支付多余費用。12月13日，代收行B3隨即向托收行A3發報告知客戶拒絕接受單據，請求退單。但托收行A3對代收行B3的來報一直未予回復，而進口商C3一再強烈要求代收行B3立即將單據退回。代收行B3則堅持等待了60日未得回復后，方才將單據退回并結卷。

以上兩則案例結果皆為退單，然而一個干脆利落，一個小心謹慎。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觸發退單的情境不同：一個要行使權利，一個要履行義務。回到URC522條款中，可以明確本規則對于托收各方權利義務的平衡。首先，URC522第一條明確規定，“銀行沒有義務必須辦理某一托收或任何托收指示”，“如果銀行無論出于何種理由選擇不予辦理，必須毫不延遲地通知指示方”。在案例1中，因為銀行自身的內控合規和風險控制的要求，代收行已決定不受理這筆業務。這種“拒單”出自代收行本身，與客戶意愿無關，且具有不可動搖性。在這種情形下，直接通知托收行不接受指示的決定，并直接退單，符合代收行自身利益和URC522第一條的自愿精神。其次，根據URC522第4條規定，代收行如果接受了某一托收指示，則其作為代收行，只能根據托收指示和URC522規則行事，而不能再理會來自托收行以外的任何有關方的指令。

案例2中，在付款人發出退單指示后，銀行的做法有些難以理解：既然客戶不愿贖單，代收行完全可以直接依其指示將單據退回，為什么非要再等60天。答案就在于，在托收業務中“退單”與“拒付”并非同一主體：付款人是“拒付”的主體，只能就“拒絕付款或承兌”做出指示，而無權針對單據的處理發出指令；代收行則是“退單”行為的主體，如何處理被拒付的單據屬于代收行的職責。所以，來自付款人的退單指示，只能作為“拒付”來解讀。既是“拒付”，那么便要遵守ART26（C）iii的規定，一方面要將不付款或不承兌的通知無延誤地發送給托收行；另一方面，在發出拒付通知60天內未收到托收行指示的情況下，代收行或提示行（如有）方可將單據退回給向其發出指示的銀行，且不承擔更多的責任。需要注意的是，ART26（C）iii規定托收行的答復期限是60天，即代收行在發出通知后的60天內不可擅自將單據退回。如果托收行超過60天未回復，代收行方可自行退單并解除責任。URC522規定的這60天期限，對于雙方而言意義重大。因為在此期間，托收行可將付款人的拒單要求告知出口商，而出口商也獲得了充足的時間去基礎交易中尋求協商，因而最終有可能會影響單據處理的結果。

啟示與建議

托收指示與收費時機

托收行與代收行之間的契約關系由托收指示聯結，因此，托收行發出的托收指示應明確、清晰，尤其對于放單條件、費用承擔類的指令不可含糊。比如，可以在托收指示中明確地將放單條件與費用收取相掛鉤，在面函中列出“T H E D O C U M E N T S SHALL NOT BE RELEASED UNTIL YOU COLLECT ALL YOUR CHARGES FROM THE DRAWEE”（只有在付款人繳納你方費用后才可放單）提示，或“ALL YOUR CHARGES ARE FOR DRAWEE'S ACCOUNT. IF REFUSED, DO NOT DELIVER DOCUMENTS”（你方費用皆由付款人承擔，否則不可放單），抑或“IF THIS COLLECTION REMAINS UNPAID AND YOU DECIDE TO APPLY ARTICLE 21 OF THE ICC 522 PUBLICATION YOUR COMMISSIONS AND F E E S M U S T B E C L A I M E D ONLY WHEN DOCUMENTS ARE RETURNED TO US”（若此票托收被拒付，你方要求踐行URC522第21條，則必須將單據退還才可向我行索取你方費用）。

這些具體到位的描述比單單“DO NOT WAIVE”（不可放棄）的簡單提示更具指示價值，既明確傳達了出口商的指示，也可預先防范代收行不當操作的風險。而從代收行角度看，URC522列明“CHARGES AND/OR EXPENSES MAY NOT BE WAIVED”（手續費和費用不可放棄），則是區分適用URC522第21條A款還是B款的分水嶺，不僅決定了放單行為的先決條件，也間接影響了代收行的收費時機。

A款框架下，如果付款人拒絕承擔費用，代收行仍有權按交單指示釋放單據，并可向托收行索費。但如果存在“不得放棄”的指示，即當21條B款適用時，代收行的費用收取便與“放單”行為相掛鉤。交單方式為D/P時，由于是“付款交單”，代收行自然便于掌握收費時機；但如果是D/A方式，代收行向客戶收費的關鍵節點便提前至承兌。收費問題若不能在承兌時落實，代收行就失去了向客戶收取手續費的最后“防線”，托收行也會因單據釋放而默認費用已由付款人承擔。

自身定位與權責區分

托收代收業務雖是商業信用，但仍屬于銀行外匯業務范疇，受到《銀行外匯業務展業原則》以及外匯管理規定的約束，需自律遵循“了解客戶”“了解業務”“盡職審查”三原則。若客戶背景調查的結果不能滿足辦理業務的條件，或者基礎交易背景涉及制裁、洗錢、恐怖融資等活動時，銀行便不可接受相關指示為其辦理托收業務。對此，URC522 ART1.B也賦予了代收行排除接受某一項托收指示的權利。例如實務中很多托收指示附帶要求代收行在必要時提供倉儲保險，而代收行完全可以選擇不予提供。這是URC522賦予托收各方的權利框架，體現自愿精神。但需注意，無論出于何種原因，只要是代收行選擇不予辦理該托收或不予遵從某項指示，便觸發了URC522 ART1. B款，必須毫不延誤地向托收指示方發出通知。這種情況下的告知行為只是對自身決定的通知，而非向托收行的詢問，無需等候回復。

此外，托收行與代收行作為進出口商的“單據代理人”，會涉及復雜的信息交涉，比如要求減額、要求轉寄、拒絕付款等。尤其需要注意的是，來自客戶的意愿表達需要分析理解，區分指令主體。凡涉及對單據處理的指示皆應來自托收指示方，而非客戶。遇到游離于托收指示之外的意思表達，代收行皆應“先告知、后行動”。如果客戶的意志跟托收指示相左，從善意合理的角度出發，代收行從中斡旋的路徑有二：一是向托收行傳達進口商意圖，等候進一步指示；二是敦促客戶去基礎交易中溝通協商，藉由托收委托人向托收行發出新的指令。此時，代收行切忌草率憑付款人單方意愿行事，而應小心謹慎，在征得托收行的進一步指示后，方能采取下一步行動。否則，即便是只占用商業信用的托收代收業務，也會產生無盡的風險和爭端。

雖然業界多認為銀行在托收代收業務中的作用甚微，但是銀行并不能因為風險敞口較小而忽視對關鍵條款的把握。實務中，唯有秉持規則、厘清權責，才能真正做到穩健經營、專業合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