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EC國際結算篇：知己知彼

文/許俊銘 編輯/韓英彤

作者系招商銀行總行單證中心專家組專家

在對巴經貿結算方面，企業應對市場進行充分研究，了解交易對手及其交易習慣，以及相關的法律規定，充分利用“一帶一路”和中巴經濟走廊的優惠政策及所帶來的發展機遇。

通過中巴經濟走廊項目的帶動，目前中國已成為巴基斯坦最大的貿易伙伴，雙方貿易互補性越來越強。巴基斯坦對華出口主要是大理石、手工制品、大米、食品調料、棉花及其制品、皮革原料等，進口則主要是建材、電子產品、鋼鐵、塑料制品等工業制成品。中巴雙邊貿易額從2008年的69.8億美元增至2016年的191.4億美元，其中80%為中國對巴出口。

然而，由于巴方普遍資金緊張，不少企業信譽度不高，導致我國對巴出口貿易糾紛有所上升。此外，伴隨著巴基斯坦經濟的快速增長，電力短缺，交通基礎設施落后，海外僑匯疲軟，民碎主義傾向嚴重，國際油價反彈攀升帶來的通貨膨脹，財政赤字導致的國際收支失衡，以及經濟上對中國的過度依賴等，也都可能成為中巴經濟走廊貿易發展的制約因素。

本文擬結合巴基斯坦國內現狀與我國對巴貿易的特點，通過對雙邊國際結算中相關案例進行分析，真實、客觀地反映對巴貿易存在的風險及優勢，為對巴進出口貿易與國際結算提供借鑒。

案例一：進口方挑剔單據，出口商錢貨兩失

2015年，山東省一中小企業A公司，通過某巴基斯坦商貿平臺結識了一巴基斯坦進口商。隨后，雙方達成交易意向：巴基斯坦買方通過H銀行開立信用證，向A公司購買生姜；信用證金額為23778美元,期限為45 DAYS FROM B/L DATE（提單日后45天付款）。A公司收到信用證后，按雙方合同要求備貨裝運，并于2016年8月10日向我國S銀行交單，貨物價值為信用證金額。S銀行于收到單據當日審單，并向開證行寄單。

單據寄出后數日，S銀行收到開證行拒付電文，所提不符點為“PACKING LIST EVIDENCES GROSS WEIGHT LESS THAN NET WEIGHT（裝箱單顯示的毛重小于凈重）”。

本案例中，提交的提單顯示毛重大于凈重，凈重與裝箱單顯示的凈重相同。而發票以該凈重計價。很明顯，該不符點實為筆誤所致，屬于ISBP所指不影響理解的拼寫錯誤，因此，不構成足以拒付的實質性不符點。

收到拒付電后，S銀行隨即依據ISBP相關條款就該不符點與開證銀行交涉。然而，雖經S銀行多次據理力爭，直至過了信用證規定的付款日期，S銀行依然沒有收到開證行的付款。時間一天天過去，生姜這類農產品在巴港口需要插電冷藏才能持續保鮮。然而，巴基斯坦能源極度短缺，電力資源嚴重依賴進口石油和天然氣，加之農產品的自然損壞，這就給A公司的出口帶來了極大的風險。

按照現行巴基斯坦海關法規定，在貨物到港進口商拒絕提貨的情況下，出口方轉賣或退運貨物均需得到原進口商簽署的“無異議證明”（No Objection Certificate-NOC）。更為不利的是，巴方海關辦事效率較低，退運手續復雜，耗時較長。如果貨物到港后一段時間無人認領或者滯港費用累計到一定程度，海關將按無主貨進行拍賣，以拍賣所得充抵倉儲等相關滯港費用，而貨物被拍賣時，原進口人為優先購買人。巴方的一些進口商會利用此點惡意違約：貨物到港后以各種借口拒絕提貨，然后與海關勾結，拍賣時低價購買，從中牟取暴利。本案例中的生姜，由于進口商拒絕簽署無異議證明，貨物被海關扣押，出口商無法做退貨或轉售處理，造成大量滯港費和集裝箱使用費。最終A公司不得已僅以6500美元的低價將貨物以類似D/A托收的方式賣給進口方。即使如此，進口方至今仍未付款。

案例分析。本筆業務系A公司通過巴基斯坦商業網站B2B平臺與進口商達成的交易。隨著電子商務的普及，一些B2B平臺作為成本低、接觸面廣且方便快捷的方式，被越來越多的企業作為拓展市場的途徑。但這些電子商務平臺所展示的公司和產品信息均由用戶自行發布，真實性和合法性由信息發布人自行負責。一些巴基斯坦商務網站注冊門檻較低，為進口商通過貿易糾紛獲利埋下了伏筆。如果出口企業急于擴大出口，對進口商了解不夠，僅僅通過電子郵件溝通就盲目發貨，便有可能像本案例一樣遭受欺詐風險。

除上述B2B互聯網風險，一些巴方中小進口商還常常通過參加展覽會與我國出口企業建立聯系。簽訂合同后，進口商一般在第一單交易中信守承諾及時付款。一旦通過一兩單交易取得出口企業信任并放松警惕，進口商便設下陷阱，誘使出口商大批量發貨，然后便會像本案例中這樣，以各種借口拒付或拖延付款，最終導致出口商遭受巨大損失。

案例二：開證行漠視國際慣例無理拒付

2016年6月，我國C公司與巴基斯坦M公司簽訂合同，M公司向C公司購買一批人造紡紗。11月8日，A銀行收到巴方K銀行開立的以C公司為受益人的延期付款信用證，信用證在K銀行兌用有效（CREDIT AVAILABLE BY DEFERRED PAYMENT WITH ISSUING BANK），總金額54萬美元，付款期限為提單日后90天。11月19日，C公司通過我國A銀行向K銀行寄交了信用證下全套單據。

2016年11月23日，K銀行以原產地證明出具日晚于裝船日為由拒付。A銀行認為K銀行提出的拒付理由不成立，去電反駁。A銀行指出， ISBP745 A12條規定：單據，諸如但不限于分析證明、檢驗證明或熏蒸證明，注明的出具日期可以晚于裝運日期。再者，信用證條款并未特別規定原產地證明必須早于裝船日出具，因此所提交的單據符合信用證及國際慣例的要求。

ISBP條款規定明確清晰，開證行所提不符點明顯不成立，A銀行的反駁有理有據。然而，由于進口商品的市場變化，進口商經營出現困難，一時不能償還開證行信用證下款項，開證行與進口商便不顧國際慣例，以合同簽訂階段曾要求單據不得在貨物裝運后出具為由拒付。盡管進口商拒付理由荒誕，開證行所提不符點明顯不成立，為減少損失，避免長期交涉可能帶來的風險，出口商最終還是答應了對方提出的降價要求。

案例分析。除了需謹慎選擇信譽良好的進口商，鑒于某些巴方銀行的作風較差，水平有限，出口商也應注意開證行的信譽，最好要求進口商通過排名靠前的大銀行，尤其是外資銀行開立信用證，且應在開證之前與進口商就信用證條款進行充分的討論溝通。

一旦巴方進口商與開證行無視國際慣例無理拒付，不應一味妥協讓步，如此反倒會使對方覺得出口商軟弱可欺，越發助長他們漠視國際慣例的不良作風。遇到與本案例類似的情況，出口商可在據理力爭的同時，通過向ICC CHINA、ICC、巴方央行、網上商業平臺、中國駐巴基斯坦商務機構反映情況的方式，給對方施壓。如此有時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案例三：出口貨物品質有瑕疵遭法院止付

巴基斯坦E公司購買北京一家公司1015噸大蒜，支付方式為信用證，開證行為巴聯合銀行（UNITED BANK LD），金額為20萬美元。由于當時巴基斯坦內銷市場火爆，信用證要求出口商分兩批在短時間內裝運全部貨物：第一批40個集裝箱，第二批30個集裝箱。

第一批到港后，巴方內銷順利，開證行很快付款。然而，由于40個集裝箱的貨物同時上市，內銷市突然飽和，對于接著到港的第二批30個集裝箱的大蒜，內銷訂單不足。因此，進口商一邊要求開證行通過單據挑剔不符點拖延付款，一邊提出貨物存在嚴重質量問題，要求中方赴巴驗貨并商討解決方案。最終，經中國商檢總公司駐卡拉奇辦事處檢驗，確認貨物僅有30%合格。進口商憑此從法院申請了止付令，法院最終判決開證行停止付款。類似案例不止一次發生，出口商損失嚴重。

案例分析。造成如此局面，一是開證行信用缺失，違反獨立抽象原則而服從進口商辯解；二是進口商對內銷市場消化能力判斷失誤，盲目要求一次發貨過多，最終導致貨物積壓，將風險轉嫁給出口商。除此之外，出口商方面的責任也不容忽視：出貨心切，蘿卜快了不洗泥，對上游供貨商疏于管理，對貨物質量及包裝把關不嚴，運輸途中未確保貨物通風保鮮，以致因糾紛貨物積壓在港口，導致部分貨物由于包裝不適宜長期貯存而變質，最終面對商檢局的檢驗結果而百口難辨，被法院止付，遭受了不可挽回的損失。

不難看出，決定出口收匯成敗的關鍵除信用證這一銀行保證外，進出口市場及貿易雙方的誠信也不容忽視。正像國際商會在ISBP中所言，信用證中的絕大部分問題是因相關方對合同的簽訂、申請書的審核及信用證的開立有瑕疵造成的。如果各方能未雨綢繆，慎重考慮貨物的生產、包裝、運輸、銷售、港口政策、檢驗檢疫、爭議解決機制、法院止付等信用證之外的問題，則交易中出現的大部分問題都能避免。

案例四：人民幣國際化助推中巴貿易結算

浙江某控股集團有限公司是國家產業化的重點龍頭企業，主要向巴基斯坦出口塑料制品，出口份額占公司產品的90%以上，且全部以美元結算。隨著“一帶一路”政策實施與中巴經濟走廊項目的推進，公司2017年來自巴方的訂單比往年增長了20%。然而，本年人民幣對美元一直處于升值通道，由此導致公司年出口結匯匯率的損失高達1000萬元人民幣，占企業年利潤的三分之一以上。2018年1月正值歲末年初，公司既需要給工人結算工資，又需要給供貨商清算貨款。此時，公司賬戶上還存有一定數額的出口收匯，但由于人民幣兌美元正處于高位，即時結匯用于支付，匯兌損失將不可避免；而利用套期保值衍生產品，則由于收匯節點不同，結匯時點又集中，成本較高。在等米下鍋的情況下，公司最終不得不忍痛將賬戶上的美元全部兌換成人民幣，以解燃眉之急。

案例分析。伴隨人民幣國際化的進程與中巴貿易額的劇增，巴基斯坦央行于2018年1月宣布：進出口企業在與我國的雙邊貿易與投資活動中，可自由選擇人民幣作為結算貨幣。基于這一政策，類似本案例中的公司，在今后的對巴進出口業務中，可根據人民幣對美元的匯率走勢，靈活選擇出口結算幣種，以避免單一貨幣給企業帶來的不便甚或造成損失。這對于外貿企業而言，不但可以降低外匯風險，還可省去很多不必要的中間環節，在大幅降低財務成本的同時，加快資金周轉，為進一步加大生產和擴大出口提供有力的保障。

中巴經濟走廊是“一帶一路”共商、共建、共享的具體體現，是“一帶一路”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一帶一路”提出的“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符合中巴兩國的共同需求，對中巴經濟走廊的建設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在對巴經貿結算方面，企業應對市場進行充分的研究，了解交易對手及其交易習慣，以及相關的法律規定，充分利用“一帶一路”和中巴經濟走廊的優惠政策和所帶來的發展機遇，誠信經營。唯如此，才能與巴方企業共享“一帶一路”及中巴經濟走廊的建設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