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生
在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座談會講話一周年時,新華網記者采訪了中國曲藝家協會分黨組書記、駐會副主席董耀鵬,把他的一段話標為“經典聲音”發表—— “文化是不能割斷的,我覺得藝術傳承要‘跪在地上承受,要有敬畏感。我們可以顛覆、解構一些經典曲藝,因為經典是通過歷史選擇、經過幾百年淘洗出來的。但是,如果你要改變它,首先要敬畏它。”
敬畏是主體在面對具有神圣性、崇高性、超越性事物時,產生的既崇敬又謹畏的特殊情感,及由此引發的主體精神的自省、自律。它是人類永恒的話題,與人的智慧存在、詩意棲居相始終。中華傳統文化中的敬畏,是在“天人之際”的層面上展開的,因而蘊涵著濃郁的人文道德氣息和實踐理性特質。對傳統藝術的敬畏,就是對經過時間考驗的人文道德的敬畏,就是對奉獻自己用心整理傳統文化的長者的敬重。
所以當董耀鵬書記打電話向我推薦一本新書時,他誠懇的態度、真切的情感深深打動了我,竟令我忽略了自己書寫能力的不足,毫不猶豫地應允下為那位老先生—— 山東省菏澤市成武縣76歲的老曲藝作家董良銀的新書《說唱伯樂故里五千年》撰寫序言。此時此刻,董耀鵬的“聲音”猶在耳旁:“我與董老先生在學習習總書記文藝座談會上講話研討班上僅僅見過一面,一個生活在基層一線的作者要求能為他的新書作序,無論怎樣咱都不能拒絕!”
我通過董耀鵬“不能拒絕”的態度與董良銀《說唱伯樂故里五千年》的新書,看到了一幅相同的畫面:為了優秀民族文化與地域文化的傳承,他們揣著一顆赤子之心,不畏艱險,無怨無悔,“跪”在地上一步一步、匍匐前行……
是什么力量使76歲高齡的董良銀在完全可以頤養天年的歲數,在相繼完成出版《續唱武松》《三教九流走江湖》《滸梅余音》等著作后,又歷時5載寫就了63萬余字兩卷本的《說唱伯樂故里五千年》?伯樂故里的“伯樂”,竭盡全力支持董良銀出版該書的魯志成先生,用了四句話作了“回答”:“1.對工作的勤奮,2.對事業的執著,3.對生活的熱愛,4.對成武的感情。”懷著近乎朝圣的心情讀過一遍《說唱伯樂故里五千年》后,我才對魯志成先生的總結有了更深的感悟。“感情”“熱愛”“執著”“勤奮”,這無疑是支持董良銀完成該書的重要品質。只是作為一個普通讀者,我還在書中品味到了與董良銀老先生品質并行的素養:對歷史價值的重視、對民間文化的敬畏、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
我們僅從《說唱伯樂故里五千年》的書名就可以看出,董良銀通俗文學創作較之以往有了“質”的變化,與過去出版的《續唱武松》《三教九流走江湖》《滸梅余音》等閑書題材不同,它更像是文學版、章回體的“成武史記”。換一種文化視角看,董良銀已經不滿足于自娛自樂的“由己及人”了。這位76歲高齡的老者,晚年的肩頭多了一份責任擔當。我想,這種“轉變”或許與其進入老年之后,對多半生從事的水利、公路、城建、環保等建設職業的思考、梳理有關,這位曾經為“改天換地”做出貢獻的山東省勞模終于明白:繁花似錦的外景可以帶給人一時的自豪與滿足,然而,唯有內心世界的豐富才能夠讓家鄉的人具備久遠、強大的文化自信。魯迅曾言,“天才是由可以使天才生長的民眾產生、長育出來的,所以沒有這種民眾,就沒有天才”。讀《說唱伯樂故里五千年》我始終想說,伯樂是成武這塊沃土與成武人民培育的“果實”,沒有成武文化的熏陶,就沒有伯樂及其文化的存在與成長。也許正是基于這樣的理性認知,董良銀才將自己的選擇與方向轉移,由過去的“成武人說閑話”轉向了今天的“閑話成武人”。以銅為鑒可整衣冠,以古為鑒可知興替,以史為鑒可明得失。而新中國的開國元勛毛澤東,早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前的1920年,在致好友蔡和森等的書信中分析袁世凱稱帝、段祺瑞執政之所以失敗時,就提出“均系不讀歷史之故”,因之“勸大家讀歷史”“如果要看前途,一定要看歷史”。毛澤東不僅自己重史、讀史,還號召大家都學習、研讀歷史。話至于此,我又聯想起一則故事:一青年人提出追隨某劍士學習劍術,劍士應允。青年人問劍士:“不知多久能夠抵達您的技藝?”“五年方可。”“倘若我的付出超出常人呢?”“至少十載。”青年人大惑不解:“哪有投入越大收獲越久的道理呢?”劍士一笑回答:“因為,急于求成的功利心會讓你忽略了拿出一只眼睛看自己。”我想,《說唱伯樂故里五千年》的價值便是讓成武人“拿出一只眼睛看自己”。歌德說:“忘掉今天的人將被明天忘掉。”董良銀則用他的新作告訴我們:記不住自己昨天的人不可能抓住自己的今天。
才能、德行與虔信的種子自然存在我們身上,優秀中華文學藝術的傳統是用曲折、含蓄的方式,使它們能夠自由、快樂地實現出來。從20世紀60年代初就堅持說唱文學創作的董良銀,深知傳統藝術之“三味”,故而,《說唱伯樂故里五千年》依然采用了他稔熟于心、駕輕就熟的曲藝說唱形式,它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深入淺出。只是較之作者出版的前幾本書,其筆觸愈發老辣了,結構、布局亦更加曲折、巧妙。更為難得的是,肩頭的責任和新作的品質,使他一改過去那種侃侃而談、趣味橫生的文風,他不僅非常謹慎地查閱了《史記》《中國通史》等諸多史學著作,甚至為了寫清楚明朝大遷民一節,曾自費去山西洪洞縣等地搜取史料。
無可置疑,從一定意義上說,文化的地域特色是文化的最大魅力,也是一個地區在精神層面的獨特象征,更是一個地區區別于另一個地區的顯著標志。相信,《說唱伯樂故里五千年》會成為成武縣地域文化的“符號”之一,成為成武人認識自己,中國人了解成武的“故事會”。故事,對比理論、宣傳,具備更豐富、更形象、更生動的特點。它可以根據講述者的體驗及其掌握的技巧,伸展出更多的維度,從而吸引更多受眾的喜愛與關注。從這樣的價值與意義上說,《說唱伯樂故里五千年》寓教于樂,可讀耐讀,讀則受益。
中國傳統文化是以生命和血緣為中心,家族、祖先、故土等自然被看作個人生命與價值的源頭。孟子時,這種由近及遠的家國天下觀,已表述得非常明晰了,他說:“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修身就是認識自己,純于德行,習于虔敬。期待著《說唱伯樂故里五千年》有助于成武人、菏澤人、山東人、中國人更好地實現自我修煉與約束,不斷提高人之優秀品性。
文化與文學、文藝的關系,是金字塔基與塔尖的關系。當我們用心品讀董良銀與他的《說唱伯樂故里五千年》的時候,似乎更應該對承托他與它成長的“地域文化”致以敬意,道聲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