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有溫度的紙質圖書
——以《紙本的青云譜》為例

⊙章 雷［江西人民出版社， 南昌 330006 ］

我們?yōu)槭裁撮喿x？

這個問題好回答嗎？當然，理由似乎誰都可以說出——“讀書可以學知識，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生活里沒有書籍，就好像大地沒有陽光，智慧里沒有書籍，就好像鳥兒沒有翅膀……”

不過，閱讀就是看書嗎？答案放到當代，好像就不是那么理直氣壯了。

如今，年輕人對以手機、平板電腦、kindle為代表的電子閱讀的興趣遠大于紙質圖書。的確如此，如果單從閱讀角度來比較，電子閱讀有著傳統(tǒng)紙質圖書無法比擬的方便快捷，而且在以AI技術為代表的前沿科技不斷涌現(xiàn)的時代，數(shù)字出版帶來的變革必然會對以紙質書為核心的傳統(tǒng)圖書出版產生深遠影響。面對洶涌的數(shù)字化浪潮的巨大沖擊，傳統(tǒng)紙質圖書該如何應對？

面對這樣的問題，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回答，作為一名編輯和設計師，我認為——做好書稿的編輯設計，強化紙質圖書的審美功能，做有溫度的紙質圖書，是傳統(tǒng)紙質圖書的必然選擇。

有別于依托屏幕的電子閱讀單一功能屬性，傳統(tǒng)紙質圖書是文字圖片信息的立體載體，它像是一座由封面、扉頁、環(huán)襯、內頁等組合而成的建筑,真切的質感和實在的空間存在帶給讀者更為廣闊、多元的閱讀體驗。而編輯設計和裝幀設計的創(chuàng)新對實現(xiàn)紙質書嶄新的功能價值以及多樣化的物質形態(tài)都有重要的意義，它可以讓紙質圖書在傳遞信息的手段上更富有生機活力, 以不同的途徑詮釋著書中的內容。傳統(tǒng)圖書在電子閱讀形式的沖擊下能夠生存發(fā)展的基礎，正是傳統(tǒng)圖書有別于電子閱讀的這種復雜的體驗功能，它是個具有溫度和感情的信息載體，人們翻閱紙質圖書的過程是一個獨特的審美體驗，這種個性的情感體驗是電子閱讀無法代替的。

書籍裝幀設計藝術隨著書籍的誕生而產生，并隨時代的發(fā)展而不斷進步，它具有審美的、功能的、工藝的多元本質。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人們的審美意識在不斷提高，人們不僅注重書籍的實用功能，而且越來越注重它的審美價值。現(xiàn)代的書籍設計已不僅是封面和版式的設計，而是信息梳理、材料工藝等環(huán)節(jié)相互映襯，相互關聯(lián)，體現(xiàn)出一種書籍的整體美。

杉浦康平先生曾提出關于書籍設計的“五感”理論，書籍的表達需要五感，即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味覺。如果說電子閱讀在聽覺、嗅覺、味覺上在未來都能依托科技手段得以提升，那么自然的材質感和設計者賦予紙張所承載信息的表情，則是紙質書區(qū)別于電子書最大的不同之處。視覺和觸覺，紙質圖書在視覺中豐富的物化表現(xiàn)形式和觸感給人帶來一系列不同體驗，或綿柔或硬挺，或細膩或粗糲，翻閱觸摸時產生的細膩體驗可以與圖書內容相輔相成。紙質圖書很大的魅力在于豐富的體驗感，是一種獨特的互動式的閱讀，充滿著溫度，這是紙質圖書存在重要因素。

如何做一本有溫度的紙質圖書？我認為，一是信息梳理的編輯設計要準確有效地傳達文稿內容，并以優(yōu)美而適宜的形式，形成更高的表現(xiàn)力，滿足讀者的閱讀需求；二是物化形態(tài)上要具有高度的審美功能，滿足讀者的審美體驗。

前不久，我編輯設計了一本圖書，有一些體會與大家分享。

這本書的書名很有腔調，叫《紙本的青云譜》, 是由著名作家鄧濤先生創(chuàng)作的關于南昌青云譜人文地理的散文集。書稿在清淡如茶的文字間、闊遠的歷史掌故和豐沛的人文意蘊中，流露出作者舉重若輕的優(yōu)雅。青云譜在南昌之南，山水庭院間濃縮了兩千多年的豫章文化，從漢晉的灌嬰、許遜，到清代的八大山人和現(xiàn)代的張恨水等，這里留下了眾多歷史文化名人的活動足跡。作者以充沛的感情和詩意的文筆，梳理了他們與南昌、與青云譜的淵源，還原了時代大潮中名人們的心路歷程，展現(xiàn)了一幅濃墨重彩的南昌人文地理圖景。我尤其喜歡書中的一句話：“進入紙本，猶同推開一扇柴門，有些魯莽地跌撞到青云譜不同的時空。”這句話仿佛為本書的設計風格定下了基調，那就是要做一本有溫度的紙本書，并且要突出中國古典韻味，所以不管是文本編輯設計、圖片選擇及編排、封面設計語言、書籍裝訂形式，還是內文版式的設計、材料工藝的選用等都要圍繞著這一點來做文章。

剛拿到書稿，細細品閱，發(fā)現(xiàn)這的確是一部令人著迷的書稿，文字詩意優(yōu)雅，仿佛無限的美和秘密在里面燃燒著、舒卷著。不過，如何能更準確有效地傳達文稿內容，賦予書籍更多有益的信息，更好地滿足讀者的閱讀需求，這些方面還需要靠編輯手段來實現(xiàn)。文稿體例結構非常簡單，共有十四篇文章，文章名下面只有一級小標題，按照中國傳統(tǒng)的甲乙丙丁等排列。如果就這樣設計版面，那也能做出一本合格的散文集，但是，能否再優(yōu)化一些呢？這就需要編輯進行二度加工了。文稿里出現(xiàn)的時空人物器物等線索非常多，如何讓讀者在閱讀時能夠了解到文章中隱藏的更多信息，這是編輯過程需要做的工作。這就可以借鑒電子書的部分優(yōu)點，電子書有個突出的優(yōu)點，就是檢索方便，可以提供超鏈接，易于獲得附加信息。我把文章細細研讀了幾遍，把文中包含的有延展價值的線索一一標注出來，再分門別類做整理，哪些是需要圖片做說明的，哪些人物事件器物等需要鏈接相關背景資料的。剩下來的工作就是按圖索驥來一一解決，光圖片拍攝就持續(xù)了一個多月，歷史資料圖片就在圖書館和資源庫里找，文本鏈接信息也是如此，幸虧有了網絡，才能在盡量短的時間內在浩如煙海的資料堆里整理出近百條鏈接文本，這些二度加工的內容極大地豐富了書稿的信息量，使得書稿更加立體豐滿，而且使得第二階段的書籍設計編排更加富有層次。

新鮮健康的食材備齊，接下來就是如何使這道菜營養(yǎng)美味、活色生香了。書籍物化形態(tài)上要具有高度的審美功能，滿足讀者的審美體驗，這是紙本圖書能夠存在的基礎。

作為美術編輯和設計師，要充分運用自身專業(yè)的優(yōu)勢，用恰當?shù)囊曈X語言來傳達書稿內容，達到圖書形神合一。前面說過，本書的設計要突出中國古典韻味，所以在書籍的形態(tài)上我決定選擇護封式裸脊線裝，這樣裝訂的好處在于，書頁貼合，書身輕巧柔軟，頁面可以完全攤開，圖片文字排版毫無障礙，而且極具中國傳統(tǒng)書籍的神韻。腰封的處理，頗費了一番工夫，原來打算做全包的護封，后來實在舍不得把優(yōu)雅的線裝書脊全隱藏起來，就設計了一個折中的方案，超大的腰封雙面印刷，不規(guī)則折疊，仿佛裸脊書的護封，正面也是基于整體設計下的細節(jié)表現(xiàn)，比如泛黃的紙本處理、古典氣息的字體選擇、代表青云譜文化意趣的八大山人的殘荷、小魚，以及故意露出的背面水墨痕跡。腰封背面用的是《墨荷圖》，因為八大山人是青云譜的符號，《墨荷圖》也是八大山人的代表作之一。而讀者把腰封打開，翻轉，也就看到了一幅八大山人的作品，腰封的紙邊也沒有浪費，做成了印有八大山人作品的小書簽，夾在每本書內，這也算是本書帶給讀者的一點小小的禮物吧。封面設計非常簡潔，深灰色麻烙紙與內文前后對裱，不著一墨，只是在右下角壓了一個若有若無的書名。內文版式不機械摹古，而是運用現(xiàn)代表現(xiàn)手法體現(xiàn)古典神韻。版心設置借鑒傳統(tǒng)線裝書的優(yōu)點，天頭長地腳短，兩邊切口也留白較多，使得讀者看書時視覺容易集中，同時行距基本達到1:1，字號雖不大，但是疏朗有序，閱讀起來很舒服。本書內文用100克象牙白東方書紙，為了模擬紙本舊書的色澤，版心上沿到書籍下沿鋪了一塊淺卡其色，這樣一來又使得版心底色的明度降低了，文字圖片等要素更為凸顯。為了增加水墨趣味，同時與全書的設計風格統(tǒng)一，書籍切口處還各設計了一張八大山人的作品局部。

通過編輯設計《紙本的青云譜》的過程，我覺得，不管是美術編輯還是文字編輯，都應該為了一個根本目的服務——如何準確有效地傳達文稿內容，并以優(yōu)美適宜的形式，形成更高的表現(xiàn)力，滿足讀者的閱讀需求，使每一本紙本書都擁有優(yōu)雅的靈魂和生命的溫度。

只要在充分理解書的內涵、主旨的基礎之上進行整體的裝幀設計后, 紙質書圖才能產生形神兼?zhèn)涞乃囆g面貌, 用它特有的形式語言帶給讀者回味良久的閱讀享受。

我覺得未來能夠留存的每一本紙本書都應該是一件藝術品，一卷在手，溫暖在心，它散發(fā)出來的墨香、妥帖的編排設計、優(yōu)雅的封面設計、精良的裝幀設計等，帶給人豐富的審美愉悅，充滿著溫度。讀書如品茗,越品滋味越濃。夜闌人靜，手捧一本好書,桌上一杯香茶,慢慢研讀,細細品茗,在淡淡書香中與書中先賢或圣哲傾心交談的溫馨，這是電子閱讀所無法給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