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個人到秋風里

董改正

胖子老謝回河南老家秋收，站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上，看著翻滾的金色稻海，吹拂著涼爽的秋風，他給我打電話：“喂！你們那里還很熱吧？”我覺得風灌了我一耳朵。這胖子一到老家，怎么立即就“你們那里”了呢？我還沒回答，他又說，“我真想把你拽到秋風里！”

呵呵，感謝胖子能想到我！能夠在秋風里想到你的那個人，一定是你真朋友。胖子老謝不是詩人，他是搞燒烤的。秋風在他看來是個好東西，稍縱即逝，時不我待，可又不能帶回來，或者遙寄一枝春，只好發狠用了個“拽”字。秋風好，“拽”字好。

有一次，胖子去他的朋友牛二處買魚，見到了什么，立即驅車來到我家院子外，一把將我塞進車里，一口氣跑到鄉下。一看，漠漠水田里，有好多白鷺。胖子覺得我喜歡。我果然喜歡得眉開眼笑，雖然那天我沒寫完文章。

“秋風”加上“拽”，是完美的朋友類型。朋友之間更多是精神上的聯系，像秋風一樣清爽，像秋風一樣宜人。熱得過火的友誼讓人擔憂，冷得友到用時方聯系的友誼讓人懷疑，只有這般平時仿佛相忘于江湖，而當他遇到“秋風”時，第一個想到要拽你過去的，才是真正的友誼。

說“相忘于江湖”的莊子與惠施就是“拽秋風”型的朋友。惠施在的時候，兩人相見不多，見了還經常爭辯，“子非魚”就是著名案例。惠施死了，莊子寫了個“運斤成風”的故事，說有個石匠技藝高超，他的朋友郢人弄一塊白石灰放在鼻尖。石匠蹲馬步，高舉斧頭，大喝一聲，“運斤成風”，其勢可裂金石，斧過處，鼻尖上白灰盡去，而郢人泰然自若。之后，宋元君想讓石匠展示一下，石匠說：技藝還在，可郢人已死。莊子在故事的最后說：惠施死了，我還能跟誰說話呢？

在江湖秋水深處，在蒹葭蒼蒼的背景里，莊子找不到一個人拽到秋風里了，俞伯牙也找不到這樣的知音了，這是很悲哀的事情。我有胖子這樣的朋友，胖子有我這樣的朋友，見秋風而思拽、可拽，實在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