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莊子
《說文》倉頡造字,開天辟地;中華民族,開始紀事。許慎的《說文解字》,是漢字誕生之后的神來之筆,是向倉頡的致敬和對后代的交代,被稱為“天下第一種書”。1990年,某部向廢品站處理舊書,我從中撿回一套成都古籍書店1981年版的《說文解字段注》(上下冊)。1998年,買湯可敬的《說文解字今譯》上中下三冊(岳麓書社)。2018年3月,湯可敬的《說文解字今譯》(增訂本,四冊)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國慶前夕再郵購一套。不才有福,心醉神迷于漢字。案:許慎,東漢汝南召陵人(今河南省漯河市召陵區姬石鎮許莊村),許慎家離我老家不遠,連口音都近似,得抽時間去參拜參拜。
什么是書??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定義是:凡由出版社或出版商出版的49頁以上的印刷品,具有特定的書名和著者名,編有國際標準書號,有定價并取得版權保護的出版物,稱為圖書。最近從舊書攤花兩元買張春橋的《論對資產階級的全面專政》(人民出版社1975年4月版),只有19頁。它是書嗎?按上述定義它不是書。按我們的定義它可以是書:“以傳播思想和知識為目的,用文字、圖畫或其他符號記錄于一定形式的材料之上的著作物,均稱為圖書。”
韋力的《書樓尋蹤》 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12月版。韋力尋訪國內的藏書樓150多處,一一道來。此人有心,此文有味,此書有趣,此舉有功。那一個個藏書樓的名字也足以讓人生發詩意的向往:眠琴山館,愛日精廬,紫蘭小筑,奢摩他室,大鶴樣房,萬木草堂,別宥齋,海源閣,微波榭,天放樓,碧沚亭……
用什么態度讀書? 辛棄疾是“誰念我,新涼燈火,一編《太史公書》”,志向太高遠了。《五燈會元》曰:“世界如許廣闊不肯出,鉆他故紙驢年去!”也太不把書當回事了。我喜歡的態度是:蘇東坡的“不求甚解”,諸葛亮的“觀其大略”。當然這要被譏為“學殊半豹,藝愧全牛”了。
《古文字類編》? 高明編,中華書局1982年3月1版2印。公家淘汰下來的書,我看上面的古老漢字,如畫的樣子,神的樣子,留存了下來。書中將三千多個漢字的甲骨文、銅器銘文、簡書及其他刻辭的寫法一一呈現,可以看出一個個漢字的血緣關系,看出一個個漢字從古到今的足跡。有時對某個字好奇,立即翻出這本書來,查找它在甲骨文中長的樣子,宛然穿越時空隧道,回到古代,拜見祖先。

金圣嘆 他以才子之眼看中國文學,只有六種才子書:《莊子》《離騷》《史記》《杜詩》《水滸》和《西廂》。他準備將這些才子書點評一遍。評點了《水滸》和《西廂》,大獲好評。又評點唐才子詩近六百首,杜詩還沒點評完,他就被冤殺了。臨死他說:“殺頭,至痛也,籍沒,至慘也,而圣嘆以不意得之,大奇!”時年53歲。王國維哀嘆:“社會上之習慣,殺許多之善人;文學上之習慣,殺許多之天才。”《金圣嘆評唐詩全編》,四川文藝出版社1999年1月版。文壇上,評的高手與寫的高手相遇,這樣的歷史機遇畢竟不常見。脂硯齋遇紅樓是其一,金圣嘆遇六才子書是其一,其他罷了。高手與高手相遇,共同成長,共耀其美。

米鶴都主持“回顧與反思/口述歷史叢書”? 前幾年,見到叢書之一之二。聽說又出幾種,一直沒見到。前幾天在頤和園以北的河邊見到一個書鋪,里面賣之三之四之五。之三是北京“西糾”頭頭孔丹口述《難得本色任天然》(這本書三聯書店也有出版)。之四《光環與陰影》收入黃永勝之子黃春光、北京101胡生、載濤(光緒胞弟)重孫金靖宇、北京十三中李衛平、老外紅衛兵柯馬凱的口述。之五是《往事與塵埃》北京翠微中學王冀豫、北京人大附中李百替、五大學生領袖之聶元梓等人的口述。期望老米將這套書進行下去。

《美文五十家》? 《美文》雜志創刊25周年之際,長江文藝出版社2018年10月出版《美文五十家》(兩卷)紀念。此書薈聚《美文》25年來刊載的五十位大家的近百篇作品(其中十余位作家已經謝世),屬于“(名家十作品)一時間=佳作”類的文選。讀這些又老又新的文章,喚起許多從前的閱讀記憶。案:從南朝梁蕭統組織選編《昭明文選》開始,造就了中國特色的“文選學”。文選拔萃,匯集佳品,人贊曰“《文選》爛,秀才半”。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好》? 上海市群眾歌詠大會籌備小組編,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7月出版。收入文革歌曲120來首。你看,《毛主席率領我們反潮流》《打倒劉少奇》《大字報真是好》《向林彪開火向孔老二開火》《工農兵上大學就是好》……幾乎是一部用歌曲組成的“文革”史。其中,上海市工人文化宮文學學習班作詞作曲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好》,是歌曲中的“神曲”,可以作為“文革”大戲的主題曲。案:這首歌反復高歌“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一首歌中用20個“好”字,給人印象深刻。這種反反復復重復“就是好”的句式,令我想起美國小說家格特魯德·斯泰德的名句:“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想起意大利符號學家翁貝托·艾柯的話:“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
唐德剛代表作《晚清七十年》,臺灣、香港都有出版,內地的岳麓書社曾經出版。他的《胡適口述自傳》《李宗仁回憶錄》國內有正式出版,是權威之作。前幾年,香港出了他的《毛澤東專政始末》,幾萬字的小冊子,見識一般,還帶著強烈的意識形態偏見。胡文輝在《現代學林點將錄》一書中評價這本書說:“時代太近,隔海論政,不免道聽途說,粗枝大葉,尤等而下之。”評點準確。
姚文元的《論文學上的修正主義思潮》? 新文藝出版社1958年7月1版1印。書中收入姚1957-1958年上半年的12篇評論文章,開始時是與姚雪垠討論,與劉紹棠、錢谷融等辯論,后來就是“馮雪峰資產階級文藝路線的思想基礎”“丁玲部分早期作品批判”“艾青從民主主義到反社會主義”,越來越敢于上綱上線了。當然,這些文章比起“文革”中他的大批判文章,火藥味還有相當大的差距。從這本書的序言可見姚的系統的文藝思想,從正文可見姚的“執行著批判的、革命的、戰斗的”文藝批判的路數。此書原為吉安市圖書館藏書,從借閱卡上看,沒有人借閱,不知哪年哪月被淘汰出館。我從舊書攤撿回。
《550部批判電影》? 華南師范學院中文系410、正朝夕1968年4月編,江門印刷廠1968年5月印。32開本,132頁。此書點名批判中國故事片240部,翻譯故事片30部,美術片20部,新聞片72部,科教片80多部。一竿子打翻一大片,真敢下手啊。
第一批大陸文稿? 中國國民黨大陸工作委員會2012年根據黨主席吳伯雄提議,編纂了大陸人士文集,供國民黨黨內參考。“第一批大陸文稿”有:鄭必堅《論中國和平崛起發展新道路》,吉柄軒《鑒知錄》,劉亞洲《廣場》,劉云山《內蒙日記》,劉源《非戰爭軍事行動中的政治工作》,馬立誠《交鋒》,習近平《延安之憶》,王滬寧《政治的邏輯》,胡鞍鋼《毛澤東與文革》等。這套書還以簡體字印刷“大陸贈閱版”,贈給大陸人閱讀。國民黨一直在研究中共,可它一直沒研究透,也學不會,所以這家百年老店每況愈下了。
劉亞洲的《廣場》? 《廣場》最早由香港天地圖書有限公司1992年出版。2012年國民黨大陸工作委員會將其收入“第一批大陸文摘”,由臺灣時報文化出版社公司出版。這兩個版本前面都印著一句劉亞洲格言:“在中國,最難預測的不是將來,而是歷史。”奇絕!我存有《廣場》簽名鈐印本。
《毛澤東遺物事典》 韶山毛澤東紀念館編,紅旗出版社1996年11月版。此書介紹館藏毛澤東遺物,多是毛身邊知情人士的回憶及采訪來的第一手資料,好讀,史料也比較可靠。策劃此書的胡長明兄說:“這部書當年是由我策劃的,賣得很好。那時我到吳旭君夫婦家里采訪過,兩位老者和氣健談,待我很好,至今難忘。”此書可與《毛澤東遺物的故事》(黃暉作品,湖南人民出版社2011年6月版)互參。兩本書中插圖有毛的遺物圖片,故事也講得好,信史也。

《毛主席語錄》37種外文版 《毛主席語錄》從1964年到1972年12月出版過37種文字:英文、法文、尼泊爾文、孟加拉文、普什圖文、希臘文、泰文、土耳其文、挪威文、豪薩文、菲律賓文、波斯文、塞爾維亞文、捷克文、緬甸文、保加利亞文、泰米爾文、葡萄牙文、意大利文、印地文、波蘭文、斯瓦西里文、羅馬尼亞文、蒙古文、阿爾巴尼亞文、匈牙利文、朝鮮文、西班牙文、日文、阿拉伯文、德文、印尼文、老撾文、烏爾都文、越南文、俄文、世界語。這套是外文版《毛主席語錄》,共有37種,收集齊全一套非常不易,網上有人標價近40萬元,私下里問了一個收藏紅書圈子里的人,怎么也得20多萬元。
《六大以來》? 1941年5月29日,《解放日報》在一個不起眼位置刊登中央秘書處征求文獻啟事:“本處急需一九三〇年九月、十月間《中共三中全會決議案》,及一九三一年《中央蘇區黨代表大會決議案》各一件,在延安同志如有此二文獻或其一者,請從速寄交中央秘書長處材料,當以解放社出版之任何書籍五本奉酬。中央秘書長處5月28日”。這則啟事是毛澤東寫的。毛澤東為何急著找那些文獻?為的是編《六大以來》。《六大以來——黨內秘密文件》上下冊,毛親自選編,1941年12月由中共中央書記處出版。這是第一次對中共歷史文獻進行分析和梳理。毛澤東通過編輯《六大以來》,對“左”傾路線的形成原因、過程及危害性有了更加深刻認識,區分清了兩條路線,對于統一高級干部的思想,順利召開七大具有關鍵作用。此書有延安版、1952年版、1980年版。

《李希凡自述——往事回眸》 1954年10月,毛澤東看到兩個“小人物”李希凡、藍翎的文章《關于〈紅樓夢簡論〉及其他》(批判俞平伯的《紅樓夢簡論》),寫了《關于〈紅樓夢〉研究問題的信》,認為這是“30多年以來向所謂《紅樓夢》研究權威作家的錯誤觀點的第一次認真的開火”,他尖銳地批評以“大人物”自命的某些人,并且將李希凡、藍翎兩個“小人物”推向全國,從而開啟了一場又一場思想大批判運動。作為歷史事件的當事人,《李希凡自述——往事回眸》,基本上把一段歷史說清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