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產品開發的戰略框架角度分析目前國內的“芯”問題

陳弈星

最近的芯片禁運事件讓大家對芯片行業有了初步的認識，政府也表示將進行大量的戰略投入和規劃。其實所謂“芯”問題，簡單直白講，就是國內沒有能夠替代被禁運芯片的產品。有大量需求卻沒有產品，市場出現了空白，其實好多年來，中國的芯片進口貿易額已經超過了石油，只是沒有出現供應鏈斷裂問題引起足夠重視。

邁爾斯-斯諾的戰略框架將企業的戰略態勢分為4種：探索型、分析型、防御型和回應型。

目前國內大部分芯片公司戰略上都屬于防御型和回應型，只有極少數的分析者，探索者（創新者）就更少，幾乎沒有。對芯片公司本身來說，只要抓住利潤高的細分市場，短期內經營不會有問題。但是對于下游的眾多終端廠商和設備供應商來說，在全球貿易合作順暢的時候，可以根據不同產品定位選擇不同的芯片供應商，然而，由于芯片的設計和生產周期都很長，防御型和回應型在短時間內甚至比較長的時間內都無法取代探索者和分析者的產品。也就是說，一旦出現禁運，在相當長的時間內，設備商和終端廠商都會陷入停產狀態。

為何探索者和分析者很少？

第一、 在高端應用方面無法得到準確的客戶需求。

高端芯片的下游也基本上是投資大周期長的設備行業或是系統集成商。對于設備行業來說，選擇一個產品未經大批量驗證的芯片供應商，時間和資金成本都很高，還需要一定的人力資源，因此在供應鏈順利的情況下，會直接優先選擇國外供應商的芯片產品。對于較小的芯片公司，客戶現場拜訪都不容易實現，很難知道客戶的詳細具體的需求點，只能通過分析探索者的產品規格，推出同樣規格但是價格更加低廉的產品來打市場。這種情況下，由于只是作為替代產品，基本上客戶只會提供使用反饋，并沒有真正的技術交流，給予客戶隱含痛點挖掘高端細分市場的可能性非常小。

然而，設備商長年依賴某幾個巨頭的風險在最近的芯片禁運事件中得到了完全體現。如果想要抵御這一風險，應從戰略上有意識的開放培養探索型和分析型的芯片公司。

第二、低端應用也可以獲得很高的利潤，資本沒有足夠的動力真正投入到高端芯片研發。

由于消費類的細分市場也很多，只要芯片公司抓住技術實現容易而市場容量又很大的細分市場，反而能夠快速盈利，實現良好的銷售。當某個細分領域的市場爆發，而市場上卻沒有足夠的供應商的情況下，芯片市場完全屬于賣方市場，甚至出現過現金預付全款買芯片的情況。這種狀況下，對于民營資本來說，成為跟隨者或是回應者，在起步階段會是更好更安全的選擇。而資本是逐利的，這兩類能拿到投資的可能也比較高。

第三、 技術壁壘高。

芯片是一個需要大量技術積累甚至需要跨領域知識積累的行業。芯片設計不但需要通常的電路知識，在很多時候還需要對制造工藝和應用的了解，這些都需要時間和項目經驗的積累。國內芯片行業起步較晚，基本上是芯片行業從IDM（集成組件制造商）模式轉換到FOUNDRY（晶圓廠）+DESIGN HOUSE（設計公司）+封測廠模式之后。

芯片的制造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基本上都在幾十億美金起步。而從臺積電和聯電開啟代工行業之后，開啟了DESIGN HOUSE負責設計，FOUNDRY負責生產制造的階段。由于進入門檻大幅降低，這一階段，出現了眾多專注于設計的公司。包括大家熟知的高通、蘋果、聯發科、展銳和華為海思都屬于DESIGN HOUSE。

對于要求不高的普通芯片，專注芯片設計就可以做出比較好的產品。然而對于一些高端應用的芯片，如通訊類的芯片，在設計芯片的起始階段就需要綜合考慮DFM（可制造性設計）和封測對芯片性能的影響問題等等，需要設計師能對上下游的技術都有所了解并在設計過程中進行考慮。

第四、人才缺乏。

國內的微電子專業設立比較晚，很多年來招生也比較少。而且由于之前國內相關公司不多，很多學生畢業之后都轉到其它行業。造成了目前芯片設計人才緊缺，有經驗的設計師更是鳳毛麟角的局面。另外，芯片產品也一樣存在產品定義問題，如何定義更好的產品來解決客戶的痛點，需要技術人員走出自己的舒適區，從客戶使用的角度去看自己的產品，對技術人員的綜合能力要求就比較高。

其中人才的培養，又是一個重中之重的工程。這里所說的人才，并非只精技術的人才。想要成為探索者甚或是分析者，我們需要即懂技術又具有產品思維的人才。

為何這樣說？

目前，在可以作為跟隨者的領域里，即市場成熟產品要求明確的領域，國內還是有廠商可以做的不錯。然而在需要創新或是新定義一個產品的領域，就很難看見國內芯片廠商的身影。這里面既有技術問題，也有知識結構問題。

從技術的角度看，國內芯片設計的技術積累確實落后于國外，特別是一些涉及到工藝的領域。然而隨著許多海外專家回歸，全球合作交流的深入，以及一些專業代工廠的興起，國內在設計經驗方面確實在大步追趕，甚至在一些細分領域占領了很大一部分市場。只是在一些高精尖領域，如ADC等，還需要更多的工程技術經驗積累和設計理論的突破。

然而，若缺乏產品思維的能力，就很難定義一個創新的產品，無法成為開拓者。

芯片行業有一個特殊性，可能探索者會直接去定義一個改進的甚至新的系統，而后幫助或者配合下游廠商去實現這個系統，也就是以產品去開發帶動一個新的市場。由于前后協作涉及很多技術細節，自然就形成了較高的門檻和技術壁壘。從這一點看，先不論芯片技術的各項挑戰如何有趣，商業角度上，首先公司是在打造自己的產品。只有對產品的應用前景和技術潛力有足夠的了解，又能和客戶充分溝通并深度合作開發的廠商，才有可能在不斷的實驗和探索中開發并定義出新的產品，成為開拓者。甚至對于分析者來說，對應用場景或說應用系統的深度了解和產品的定義標準的深刻理解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很多探索型公司和分析型公司的產品經理和市場都是技術出身，利用自身在技術領域的多年積累，再經由與客戶的充分溝通，去打造定義并推廣一個新產品。

而跟隨者很多是直接跟隨產品定義，甚至不能清晰的描述或改進一個已有系統。這跟芯片行業的知識領域涉及面廣也有關系。對產品應用系統的了解，需要技術人員跨出自己的專業領域，去跟上下游的技術人員溝通交流。若沒有產品開發的思維體系，很難明確自己應該如何入手，容易局限思維。

若能借助新產品開發思維體系，則對企業的戰略決策和布局，都能產生積極有利的影響。

回到產品開發的戰略框架，在資金和資源都充足的條件下，培養符合型人才，對探索型和分析型企業進行一定的支持，是想要解決缺“芯”問題的必要條件。

所以，如果芯片行業缺乏探索者和分析者，芯片禁運或是芯片產能不足的直接結果就是設備商缺貨停產。若想要解決目前國內的芯片缺乏問題，應從多方面入手：設備商應從市場戰略布局的角度，適當的支持和培育國內供應商，合作共贏；國家也可以從戰略布局的角度，分析芯片市場現有狀況，在某些空白領域進行精準扶持和投入，預防系統風險；培養具有技術背景的戰略型產品開發人才，為出現更多的探索型公司做好人才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