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英

余光中先生的鄉愁是郵票、船票、墳墓、海峽,而我的夫愁是一張張窄窄的車票。因為老公是一名軍人,結婚八年來,小小的車票已經攢了厚厚一沓,我給它們裝訂成冊,記錄下屬于我們的故事。
車票集的第一頁是2010年9月。和他戀愛三年后,在雙方父母的祝福下,我們邁入了婚姻的殿堂。婚假30天一眨眼就過去了,送他上火年的時候,我挺樂觀的,笑著對他說:“放心,家里有我,我會照顧好爸爸媽媽的。”他愣在那,欲言又止,過了許久才上車。回家后的我望著新房,突然感覺心里空落落的。不過很快我就調整了心情,告訴自己要振作起來,還有雙方父母要照顧。那時的我充滿干勁,一想到遠方保家衛國的老公,就是滿心的自豪和喜悅,連自己工作的時候都特別帶勁。周末,我們都會煲電話粥,有說有笑聊很久,那是我精神上最大的慰藉。
夜深人靜,一個人睡不著的時候,我便回憶以前和他相識的那些故事。我們是經朋友介紹認識的,他是一名特戰班長,他那堅毅的眼神和自信的臉龐深深吸引著我。有朋友勸我說當軍嫂不容易,要仔細考慮。我說,軍嫂不容易,他們更不容易啊。他們為了保障大家的幸福生活而奉獻,難道我們就不該為他們奉獻一點嗎?想通了之后,我便說服了父母,和他一步一步走到現在。
翻到第四頁,2013年4月。我像以前一樣在車站等他,我接過他手中的車票,他問干嘛要這個?我說:“回去你就知道了。”到家后,我就給他看自己制作的車票集,他一頁頁地翻看,看了很久,然后抬起頭看我,哭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哭,我跟他說,沒事,我還年輕,家里有我。他一聲不響,很用勁地把我抱在懷里。
又往后翻一頁,2014年4月。這次的他好像沒了以前那般自信,我問他怎么了,他說沒事。可我知道肯定有事。在我一再追問下,他說,因為工作需要,上級把他調去后勤崗位了。“啊?那你苦練十年的軍事技能不都白費了嗎?后勤崗位有啥事可干?堅決不能去。”他見我急了,便拉著我說:“我是軍人,當然要服從上級的安排,沒事的,我在后勤一樣能干好工作。”“可這對你不公平啊?”他呵呵一笑說:“特戰是工作,后勤難道就不是了嗎?”見他一板一眼的樣子,我知道那個自信的他又回來了。
2014年12月,轉眼我們結婚四年了。我想和他要個小小張。每次我一個人逛街的時候,路過童裝店總忍不住去看看,有時候遇上打折還會買一兩件,屯著貨,心想總有一天會用上。他知道這些,但是對這事總有點冷淡。這天他回家,我總算又鼓起勇氣和他說了這事。他低著頭若有所思,良久說:“我長年在外,不希望小孩出生便沒有爸爸陪啊!”我說:“我可以照顧好他。”他說:“還是再過兩年吧!等退伍后再說。”我見他態度生硬,就憋著氣不理他,自顧做飯去了。晚飯時他突然對我說:“如果你真想要的話,那就把你父母接來一起住吧。”我愣了愣,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明白,他是怕我忙不過來。想明白了,我擠出個微笑說:“沒事的,我們就再等兩年吧。”
往后翻2016年8月。這應該是他最后一次休假了,家里的頂梁柱就要回來了。我難以抑制心頭的喜悅,一早就去車站等他。在茫茫人海中,我一眼便認出了他。他大步走來伸出手,“給,這次的車票。”我接過說:“最后一張了吧。”他沒有作聲。回到家,趁婆婆在廚房做飯的時候,他拉著我坐在沙發上,說:“這兩年,我在后勤的崗位上干得很不錯,受到領導的表揚。中隊后勤崗位人手短缺,領導擔心我走了以后無人接班,所以想留我再多呆兩年。我的想法是再留個兩年,咱們軍人不能讓領導為難啊,你說是不是?”我很不高興,噘著嘴問道:“那我怎么辦?”“再忍忍吧,最后這兩年,領導應該會培養接班人。”“不行,堅決不行,沒有你的日子我受不了了。”他語重心長地說:“我是中隊最老的兵,那幫孩子離不開我,我是軍人,更是他們的兄長。”我沉默了,知道他心意已決,很難挽轉。吃完飯后,婆婆突然叫他進房間,兩人聊了很久。我知道婆婆是想勸他,可他是軍人,怎么會為小家放棄大家呢?他低著頭抽煙,我接過他的煙說:“沒事,家里交給我吧,爸媽的思想工作我來做。”老公抱緊我,輕聲說:“謝謝你。”
轉眼又是兩年過去了,車票集又厚了許多,想他的時候我經常拿出來翻一翻,八年的時間仿佛歷歷在目。